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作为长女拥有独立领地的她,若是不死就无法保全其他族裔。
虽说他们死了,那些人也不会叫家族里的人好过,但好歹能留下条命。
只要仍有血脉,家族就仍在延续。
百里姝宁原本是想白天见过崔赫熏后就动手的,但崔赫熏为她开口,声声唤她。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但她仍是恋恋不舍地站在塔楼入口,听着他的声音,直至他彻底沉寂下去。
她赤着双足,虽然脚掌寒意入骨,但心中却是暖和的,全然忘了该穿上鞋子。
不知不觉间,便拖着到了现在。
崔赫熏嗅着四周空气渐渐浓郁的焦糊气息,眼望对面窗子飘进来的浓烟,如同跌入儿时的梦魇。
那些翻倒在地的饭菜、浸在血泊中的双亲、面目全非的乡邻、血流成河的街道、焦香四溢的肉味、笼着浓烟的天空……
翟元礼的小院子,翟元礼的恩师、冷雨抽打在脸颊、瓢泼大雨浸湿的衣衫、阴冷黑暗的山洞……
乱石丛生的树林、带着钩刺的灌木、尸殍遍野的村镇……
崔赫熏仿佛与外界断开了联系,只在自己的一方梦境中游荡辗转,人虽清醒,心却迷失不知所踪。
朦胧之中,石牢门被打开,他也被人推搡着拽出拉到庭院里,暴露在耀眼的阳光之下。
这半个月来,他未曾见过如此耀眼的阳光,此刻双眼被刺痛,无法睁开,满眼是泪,那些眼眶无法储存的眼泪滚落到脸颊上,灼人得紧。
庭院路边那些摆放烛台的底座里,蜡烛早已燃尽。
他被人推上了一辆马车,这一路颠簸不定,走走停停了好几日。
期间有人撬开他的嘴,将食物和水分灌入,他只是身体无意识地配合着,避免被呛死噎死。
他听到了有人在同他讲话,也有其他人在对话。
那些话虽然他字字都听得懂,但是好像连在一起,就有些不知所云,崔赫熏像是智力退化了的孩童,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些话,有些是安慰、有些是咒骂、有些是讥笑、有些是同情……
崔赫熏在无意识之中还记得,百里姝宁说的那些话。
她是在期望着,自己能用新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
浑浑噩噩之间,崔赫熏想到了百里姝宁。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如同溺水之人被拽到岸上一般,疯狂地扇动着鼻翼,大张着嘴巴汲取着新鲜的空气。
他缓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但脑子已然清醒了过来。
崔赫熏继续装作有些呆傻的样子,悄悄地听着周围这些士兵的对话,搜集着有用的信息。
他们是公爵的人马,而百里家族则犯了叛国罪。
百里侯爵反抗失败被杀,而百里姝宁抵抗成功了一次后,却让人解散了人手,最后自焚而亡。
那些族裔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还有一些被贩卖出去为奴为婢。
他现在正在前往国都的路上,不出意外,要落到公爵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