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档案区没有符合条件的,工作人员看过任道远的工作证,于是告诉他,旁边还有一个密级更高的档案室,不过不知道他是否有权调阅。
于是两人走出借阅室,来到另一个档案室门口,这里专门有一名门卫,看过任道远、箫雅楠的工作证后,他告诉箫雅楠、她不能进这间档案室。
任道远让箫雅楠先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她表示愿意等他。
这次检索用的时间比较长,但里面的工作人员很认真的在按照任道远提供的信息检索档案。
同时拥有“国民党国防部军事统计局、国民政府粮食部、倒卖军需专案”这这三个检索词的档案、还真就有一份,一位干部模样的同志,再次查验了任道远的工作证,他显然知道市局社会处翻译科档案管理股是做什么的,示意任道远跟他走。
任道远被带到一个小房间、这是一排用木板隔出来的没有窗户的“单间”,里面的工作人员再次查阅了任道远的工作证,并告诉他、没有上级批准,他无权抄录在这里查阅的档案、更不能对外泄露档案的内容。
任道远在调阅登记本上做完记录后,他拿到的又是一份残缺的档案,倒不是敌人有意破坏,而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从重庆迁回南京时,由于这种档案在敌人内部密级很低,所以管理不善造成的缺页、虫咬、潮湿发霉所致。
这是一份中统出于政治目的,秘密监视戴笠的调查报告,调查是从1943年初开始的。
起因是戴笠利用权利,将到重庆避难的影星胡蝶给霸占了,但这种风流韵事不足以扳倒戴笠的,中统出于在蒋介石那里与戴笠“争宠”的需要,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组监视戴笠。
戴笠为了讨取美人的欢心,将自己位于王家岩的别墅进行了重新装修,整治的非常富丽堂皇,不仅如此,供应胡蝶的任何东西都要求是最好的,就连水果、很多都是从东南亚空运来的。
戴笠从来都不清廉,但他之前故意让所有人知道、他有“雅癖”,所以找他办事或是巴结谋差的,送给他的都是重金买来的古玩、字画、古剑、金银神像之类的,中统见戴笠花钱似流水一般的讨好胡蝶,认定他一定会开始不择手段的搞钱。
很快,戴笠的亲信林虎、出现在了国家粮食部,戴笠居然“大方”的将大量美援物资处置权、交到了粮食部手上,跟踪军统的人有风险不说、对方还很机警,对付粮食部的人、那就轻松多了。
粮食部实际负责接收、转运、处置这些物资的正是李沣霖,与李沣霖办理交接的是一名飞虎队的美军少校“沃尔……”,按照调查报告前后记录的关联性,这个名字应该不止一次出现在这份报告中,“沃尔……”只出现在一次与李沣霖秘密见面的记录中,缺失的内容,让人无法知道两人是怎么“秘密见面”、以及见面的目的,仅在此处留下来这个残缺的人名。
李沣霖与这个美军少校的关系很不错,两人不仅经常见面,周末他还经常被邀请到飞虎队在重庆的办事处,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
根据中统的调查报告显示,民国国家粮食部高层、戴笠、李沣霖与那名美军少校都参与了倒卖军需物资的事情,戴笠一人独占一半,负责监管军援物资真实用途的美军少校,每次都是按照李沣霖提供假账表,然后依葫芦画瓢、糊弄他的上级。
中统对那些数额庞大的军用物资去向,调查的一清二楚,就在中统准备把事情汇报给蒋介石之前,中统内部有人暗中给戴笠报信,让他提前下手逮捕了李沣霖和一名职员。
后面的调查报告损毁的更加严重,隐约可以根据残存的信息得出这个结论:
据中统收买的军统内线报告,李沣霖命悬一线之际,一个名字已经被虫子啃掉了的神秘人,到军统总部会见了戴笠,戴笠当即释放了已经屈打成招的李沣霖,只是把那名职员枪毙、就匆匆结案了。
中统对李沣霖并不感兴趣,后面关于戴笠贪赃枉法的记录还有不少,可惜中统并没掌握到什么真凭实据,任道远对后面的内容也不感兴趣。
交还档案后,任道远突然感到饥肠辘辘,看了一下档案室的挂钟,他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一刻了,想到箫雅楠可能还在等他,一股歉意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出了借阅室。
同样饿的心慌的箫雅楠并没有埋怨任道远,他不好意思的道歉后,让箫雅楠介绍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下箫雅楠可有的说了,这晚任道远请箫雅楠吃的羊肉水饺,两人吃的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任道远把调查结果汇报上去后,鉴于“李新生”的档案中存疑,尤其是故意隐瞒曾经参与贪污的事实,虽然这可以理解为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黑历史,但向组织上隐瞒事实,就这一条就不具备申报条件,王副局长决定把他的申请材料扣下来、不予批准。
任道远关心的是那个神秘人。
能让戴笠那么痛快就放走“证据确凿”的李沣霖,除了蒋介石还能有几个?这些身居高位的国民党大佬,为什么会出手救一个没什么瓜葛的小科长?从中统的调查报告来看,李沣霖确实没有隐瞒他的社会关系,他也没有能与那些大佬搭上话的亲戚、朋友。
从李沣霖的履历来看,他加入军统的可能性并不高,他让白崇禧忌惮的隐秘身份是什么?
一段历史浮现在任道远的脑海里:
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后期,在美国的暗中支持下,桂系发动倒蒋,逼迫蒋介石辞去伪总统、由副总统代行职权,这说明美国人与桂系关系很融洽,至少不会是临时决定帮助桂系势力的,那……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任道远的脑海里,他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人?
任道远跟郑股长请了个假,然后找到董文波汇报自己的想法,董文波虽然觉得任道远的怀疑、多少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于是就批准他再去部里的档案馆查找线索。
任道远很快失望的回来了,部里的档案馆里,有关飞虎队、驻华美空军的资料极少,也没什么能对任道远有价值的信息,但他了解到,云南昆明、四川重庆、江苏南京的档案馆,应该有很多飞虎队、及后来的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档案、资料。
仅凭任道远的猜测就跑那么远去外调、显然不现实,董文波也帮不上任道远了,他让他直接找黄处长汇报。
黄处长本着对同志负责的原则,同意了任道远的请求。
毕竟李沣霖的历史问题不查清,不好向他所在单位和他的家人解释,他的妻、子虽然去了台湾,但母亲、兄妹还在天津,他们希望组织上能给“李新生”一个较高的评价,这对他的家人很重要。
社会部给昆明、重庆、南京市局社会处发出协查公函,请他们按照任道远提供的线索,从他们的档案里、帮忙查一个人。
任道远没想到,一周后就收到重庆市局社会部回函,他们从国民党相关档案中查到较为完整的资料,提供了“疑似神秘人”的相关情况,任道远从中找出了他关心的内容:
美军第14航空队驻重庆办事处主任是一名联络参谋、名叫沃尔特·史密斯的美军少校。
这与中统调查报告中,残存的美军少校“沃尔……”,不会真的只是巧合吧?
但他在这个公开身份以外,还有两个隐蔽身份:
美国中央情报局派驻空军的情报官,在重庆为中情局秘密发展、培养国民党内的亲美分子,不排除发展间谍的可能性。
另一个身份是在“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担任美方教官。
这个史密斯的父亲是位在中国传教的美国神父,他的青少年时期都是在中国度过的,熟练掌握汉语,还会模仿湖北、四川、云南的方言。
史密斯很注意保护自己,查遍所有档案,只发现他在一期“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毕业合照中,有他带着墨镜的半张脸,对辨识一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回函中很不起眼的一句话,也被任道远抄了下来:
史密斯小时候在他父亲的引导下,读了不少中国古典名着,他最喜欢看《三国演义》。
“貂蝉”、“张辽”、“黄忠”。
任道远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三个代号,他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难道“冬眠间谍计划”就是这个沃尔特·史密斯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