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茱早早就上床睡觉了,但直到此时,她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安眠。
柳玉茱对任道远并不陌生,甚至曾经有过一段难忘的交往经历。
任道远在进入市局工作后,整理档案的工作很快就做完了,但档案不是分门别类的放到档案架上就算完事儿,更重要的建立配套的检索系统,以便把这些死的故纸堆、变成可用的资料,所以他就留在了档案室继续编制索引。
但是,多年的侦查工作让任道远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尽快熟悉当地的地形、风土人情,况且甄副局长已经对他承诺、等档案整理完毕,就把他调到侦查科去工作,所以,每天晚上和周末休息时,任道远从来不会待在宿舍,他会在北京城内到处转。
就凭着一辆自行车,任道远转遍了北京城的所有城区大小胡同,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最好地方,任道远从不认为会是酒楼、茶肆,那儿最多算是“小道消息批发中心”、或是“谣言集散中心”,任道远认为最能体会到当地风土人情的地方叫:菜市场。
一个下雨的周末,任道远又穿着雨衣“逛街”去了,雨越下越大,前面正好是一个搭有简易雨棚的菜市场,于是他决定进去躲躲雨,等雨小一点了在继续转,因为他发现这一片死胡同几乎没有,所以他想在这一片多熟悉一下各个胡同。
“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任道远知道这是雨天路滑、有人不小心摔倒了,于是他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果然,是一位老太太踩到不知道谁丢弃的烂菜叶上,不慎摔倒了,有热心人在帮助扶她起来,但老人可能是伤到骨头了,疼的大喊不止、头上也汗水直流,这就必须送到医院去了。
任道远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把自行车推了过来,好心人们帮助老人坐到了行李架上,买菜的大姐知道自己也有责任,别人乱丢菜叶她没制止、也忘了捡走,这才让老太太不小心摔倒在自己的摊位前,所以主动要求帮着扶老太太。
任道远脱下雨衣给她们遮雨,然后就推着老太太往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买菜大姐先回去照顾自己的菜摊,又是任道远帮着跑前跑后的,甚至老太太身上的钱不够,医药费都是任道远帮着垫付的。
好在老太太伤的不算特别重,她摔倒时,本能的用双手撑地,右前臂骨折,好在送医及时,医生很快帮她接好断骨、上上夹板,并用石膏固定好。
任道远好事做到底,决定把她送回家,老太太千恩万谢,说到家一定让女儿把钱还给他,晚上好好请他吃顿饭。
雨一直在下,任道远用自行车推着老太太回家,好在确实不算远,可到了老太太家,却是铁将军把门,她闺女并不在家。
老太太请任道远进了自家院子,让他在客厅坐一会儿,老房子难免年久失修,接雨水的两个脸盆都快满了,于是任道远先帮着倒掉了脸盆里的水,老太太又是一番感谢,她让任道远坐一会,说她闺女周末不上班,可能是去找她了。
可一直等到掌灯时,老太太的女儿还没回来,期间任道远又倒过一次雨水,任道远倒不是惦记垫付的医药费,他是看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假如她去倒水,别把接上的胳膊再弄伤。
这时候任道远也是真的饿了,他去伙房简单做了点晚饭,陪着老太太一块儿简单垫饱了肚子。
老太太可能是不习惯使用电话,她女儿的卧室就有一部电话,所以任道远就陪着老太太聊天,等她女儿回来。
但老太太的女儿一直没有回来,雨也一直没有停,雨水掉落脸盆的声音、就像在提醒任道远,你走了,这里可就要水漫金山了。
时间有些晚了,任道远劝老太太先去休息,也许是太信任任道远穿的这身公安制服,老太太也确实是真困了,她回屋休息去了。
任道远一直敞开着这户人家的大门,堂屋的灯也一直没关,就算从门口路过,都能看到堂屋里坐着一名公安。
熬夜,那也是侦察兵的基本技能,辽沈战役后期,为了监视沈阳城内国民党军队的动态,任道远带领一个侦察小组,在城外前往锦州方向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三天两夜,直到锦州战役结束,他才接到命令,立即化装潜入沈阳城,侦查城内敌军动态。
所以,虽然是枯坐在那里,任道远也能保持清醒,更妙的是,他的脑子并没有休息,一直在思考交叉搜索索引的工作。
天亮后,一名女公安走进了院子,她吃惊的看着自家堂屋里居然坐着一名公安,于是她赶紧跑了过去,紧张的问道:
“你是哪个派出所的?怎么会在我家?我母亲呢?”
“同志,您先别急,您母亲昨天在菜市场摔了一跤,右前臂骨折,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昨天太疲劳、睡的也晚,她现在可能还没醒。”
“谢谢!”
女公安以为任道远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而且她太关心相依为命的母亲了,于是跑去敲她母亲卧室的门。
任道远听到老太太回应女公安的声音后,知道她没事儿了,于是悄悄向院外走去,因为昨天抱老太太进去,他的自行车还停在院外呢。
任道远估摸着时间,赶回市局吃早饭还来得及,于是他骑着自行车飞驰起来,主要是他肚子真的很饿了。
女公安昨天接到市局电话,郊外有一起凶杀案,作为市局法医的她,必须马上赶回局里出现场,她母亲不识字、留纸条没用,所以她来不及给她母亲打招呼、急匆匆回局里去了,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外加一整夜。
老太太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后,女公安追出来,已经看不到任道远的影子了,刚才心里着急,她甚至都没记住对方长什么样。
上午,女公安抱着侥幸心理来到附近派出所,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母亲手上的事儿,为这,老太太没少数落自己的闺女。
转眼,一周过去了,屋顶漏雨、只会越漏雨越多,女公安吃过早饭,背上背篓、这还是她母亲从重庆带到北京来的,她想买点儿瓦回来,把屋顶的碎瓦换掉。
古语云:
路远无轻担,千里不捎针。
刚背上觉得没多沉,走到一半女公安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可好强的她、避开了人力车夫投来的目光,市局规定党员不许乘坐人力车,但她觉得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参加公安后,她再没坐过人力车。
就在女公安赶到双腿发酸、肩膀勒得生疼时,一辆迎面过来的自行车停在了她身边,骑车公安看着她说道:
“柳法医!我送您一程吧?”
“你是?”柳玉茱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叫任道远,刑侦处档案室的,有此给您送过一份材料、请您帮着鉴定。”任道远解释道。
“有印象!”柳玉茱随口说了句假话,然后又说了一句假话: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举手之劳。”任道远说着,把柳玉茱肩上的背篓取下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一手扶把、一手着背篓,两人分别站在自行车两边,一同往回走。
到了自家门口,柳玉茱还在奇怪,任道远怎么像是知道自己住哪儿一样,就在她起了疑心的时候,她母亲看到了任道远,过来一把拉住他、就千恩万谢了起来。
柳玉茱这才知道,送自己母亲去医院,并照顾了她一夜的,正是任道远。
柳玉茱直到站在梯子上看任道远干活,才知道滴水的位置、并不是漏雨的地方。
柳玉茱看着任道远和泥,才知道铺个瓦、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柳玉茱看着任道远帮着把她抬不动的重物都归置好,院子里更加整洁,才知道家里有个男人有多好,她的脸、红了。
中午简单凑合着填饱了肚子,晚上柳玉茱的母亲、让她足足做了六菜一汤款待任道远。
这之后,两人在市局各忙各的,但在周末经常会在一起,不是谈情说爱,柳玉茱就是觉得跟任道远在一起、心里很踏实。
直到发生了三件事,让这不算长的温馨时光、彻底结束了。
首先,是一样住在这条胡同里的人,她们知道柳玉茱的情况,有那长舌妇就在背后嚼舌头,说她是老树发新芽、装嫩。
其次,是貂蝉突然给柳玉茱打电话,让她去给查尔斯示警,于是她跟他说了那句、让他不要去接头的英语,这让刚刚开始憧憬新生活的柳玉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冬眠间谍”的身份。
第三,柳玉茱敏锐的发现箫雅楠在“倒追”任道远。
虽然内心痛苦,但柳玉茱还是在暗中帮箫雅楠“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劝任道远珍惜这个好女孩,并说今后两人不要再见面了。
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柳玉茱的脑海里浮现,她不想害任道远,可自己的女儿同样割舍不下,柳玉茱饱受这种痛苦的折磨,迟迟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