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华黎是九月中回到大同的,这个时候,大同彻底握在了秦军手中。
魏怀德留下一万河洛镇军由江善统领,其余各部则已由他所率南返,回去了河洛。
降顺之各部汉军,也已被拆开,汰弱留强,一部分随军南返,去解州编练休整,来年若是堪用,则会驻守河东各处府县,当然,身份上会编入殿前司禁军之内。
剩下的一部分,则就地驻守大同,由国武监生员充任军中各级军官,照样的操练不休,而他们,将来算是作为大同边兵来用的。
大将军赵石留下了几个汉军将领,以陈雾为首,统领这支军伍,这是除了已经身在河洛的后周降将孟青之外,出现在秦军序列中的第一个北地降将,意义非同凡响。
这也表明,甚是排外的大秦军旅,终于开了一个口子,开始招降纳叛了,当然,这也是大势所趋,随着疆域越来越大,秦人的人才已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任用降将降臣,将是不可避免。
便如这几年蜀中元气恢复之余,蜀人在科举之上,已有所作为,让大秦的文人士子自愧不如的是,蜀中文风确实不是大秦能比得了的,已经有两科状元,被蜀人拿走,若非大将军赵石当年入蜀之时,破家灭门,将蜀中大族挨个蹂躏了一遍,不然的话,这样的情形会出现的更早。
可以想见的,在不久的将来。蜀人必定能在大秦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秦人大族门阀虽有警觉,但也没多少办法,此正大秦鼎盛之时,也正是表现海纳百川,恢弘大气的气度的时候。
不论当今陛下,还是朝堂重臣,对这样的情形都是喜闻乐见的,容不得什么人结党打压。所以有些人也起了些别的心思,河中,河东,河洛之地的人才,接着也屡屡出现在长安城中,誓不让蜀人独占鳌头。
其实这样一来,大族门阀受到的冲击只有更甚,不过还是那句话,大势所趋。有人若想逆势而动,注定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大秦疆域在急剧的扩张之中,所需人才真的是方方面面。
若没有以天下人才为己用的气度,趁早还是闭关自守算了,要知道,一统天下,让天下百姓归心,可不是朝堂上一水的秦人能成的。
而汉军的留用,其实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所作出的决定。不论朝堂,还是大秦军中,都已到了一个瓶颈,极度缺乏的,正是人才,治政之才,领兵之才。如此种种,确实也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了。
不过乱世的军人们,还是幸福的,这次取河东之战。虽然有些波折,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捷,任用什么人,将军们不太在意,他们在意的还是朝廷的封赏,想来这个冬天,封赏便会下来,也不知又会多出几位大将军,或是几位侯爷伯爷出来。
而对于秦人来说,成武二年,是值得欢呼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大秦终于表现出了君临天下的姿态。
西北边境上,秦军延州镇军联合庆阳镇军以及归义王的吐蕃骑兵,横扫西北边境,让西夏人心寒胆丧。
而大将军赵石,更是悄然北上,率二十万大军,下太原重镇,陷大同雄城,尽歼金人河东诸军,让金人闻风丧胆之余,半壁江山也没了的。
这样的武功,是大秦前所未有的,接连打的两个胡人强国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景兴一朝,也不曾有过,接下来,秦人该想的,不是如何的休养生息,不是如何的治理内政,他们想的是,大秦的兵锋下一个该指向的是谁。
只有留在河洛的张大将军有些郁闷,他并非不想进兵后周,但说起来也是无奈,后周和北地两个胡人大国不同。
河洛之地在手也有两年了,但河洛百姓心向故国,表现出来的顽固真的让人头疼,说起来,秦军在河洛可谓是军纪严明,河洛经过战乱之后,恢复的比哪里都快,秦军秋毫无犯,买卖公平,就差将心亮出来给河洛百姓看了。
但还是不成,河洛读书人出仕为官的,寥寥无几,找上门去,多数受到的都是冷言冷语,也不知这些家伙哪里来的胆子,而义军却总是时不时的冒个头儿,连普通百姓,对秦人都是冷淡有加,心怀畏惧仇恨居多。
如此这般,闹出来的事情可着实不少,比如征税的税丁被殴打,上任的县尊老爷处置不公,屡屡引起百姓不满,围攻县衙,秦军粮草辎重被盗被烧,读书人也屡屡跳出来,撰文以记秦人残暴,自己心怀故国之情,如此鼓动民心等等等等。
实在让人觉着河洛这个地方很是邪性,后周虽兵甲不强,官吏也多贪渎不法,但这收拢民心的手段,真的不能不让人佩服。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原因所致,一个就是中原之地,物产丰饶,百姓在后周治下活的都很安逸,加之后周施政宽仁,文风又盛,所以,虽是战阵屡屡失利,又连年向金人称臣纳贡,但百姓却不管这些,能够吃饱穿暖,不受流离之苦,就比什么都强,自然民心所向,恋战故国不去。
而第二个原因就不用多说了,大秦施行的八分田亩制,触动的绝对不是平民百姓,而是那些地方豪族,这样的地方大族,多乃在地方上有威望的士绅,家中读书人也多,自然对秦人的到来敌视非常。
若是像蜀中那般杀个人头滚滚也就算了,偏偏大秦到了河洛,行的是仁政,这些地方大族多未受到什么触动,自然抵制起来,比蜀中要得力的太多太多,这其实也是一切变乱的来源所在。
这就好像是建房子,在废墟上建房子自然要快的多,但你若想拆了原来的旧房子,再建新的,就要多费许多的手脚。
河洛大军,其实是被拖住了,其实也正是有鉴于此,大军才选择了太原,大同方向,因为河中真的恢复的太快了,在金人治下的汉人,和河洛百姓虽然只隔了一条河,但境遇完全不同。
秦军刚到了两年,便已尽收河中民心,花费的功夫简直是少之又少,但却已使河中百姓感激涕零,从军的青壮,络绎于途,就算这样,这两年的春耕也没误了,要是搁在河洛,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要知道青壮都去当兵了,谁来种田?
老人孩子和妇人吗?换在河中这里,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于,在这两年中,河中大片的荒地都被百姓开垦了出来,因为朝廷免税三年,又重新丈量了土地,河中本来百姓就日渐稀少,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地便要多出几分,青壮去参军,没关系,家里还有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下力气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好像你给乞丐一两银子,足可以让他去杀人放火,但你给富翁一两银子,人家连看都未必看一眼。
河中与河洛两处,民风大异,北地百姓,苦金人久矣,一旦有了希望,暴发出来的活力,是难以想象的,而河洛百姓安适闲舒,心中所思所想,自然跟河中百姓大不相同。
而中原王朝之没落,也由此可见一斑,空有天朝上国之表,却再未有天朝上国之志,任由外族欺压,只以保全自身为念,不思进取,顽固而又守旧,如此下去,终有一天,会成为板上之肉,任人宰割罢了。
而这一年,大秦兵锋之强悍,顿使天下震动,太原,大同失陷的消息传到后周朝廷,后周年轻的摄政王顿时震骇当场,随即召集群臣议事。
不出所料的,议和之声,顿时大作,而年轻的摄政王左右犹豫了两天,改弦易辙,支持起了议和派,主战派又遭了打压,这样的游戏,在后周朝堂上已经进行了百多年,却好像没人感到厌倦。
每次战事一起,就是两派交锋之时,好像打得赢打不赢,或如何才能打赢已经不是关键,而是要不要打,才是朝堂争论的主题所在,两派之争,也渐渐成为一些官员升迁的途径,这样可笑的朝堂政争,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这一次的结果便是,很快,后周使臣便出现在了大秦长安,议和之事再次被提起,而离上次议和,还不到一年功夫。。。。。。。。。
其实,大秦成武二年,也是天下大局,发生巨变的一年。
这一年,因为西北边境烽火连天,西夏人国内发生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大的民乱,李元康命侄儿李元翰率兵平乱,历经三月,才将乱事平息下来,但西夏国内,已是一片狼藉,百姓惊惶,朝政纷乱,当来自秦境的战报到达国相李元康的案头的时候,李元康可谓是大惊失色。。。。。。。
这一年,鞑靼人中隐隐传言,圣狼的子孙重新回到草原的消息,并风一般的传播开来,让那些曾经背叛的部落首领们胆战心惊。
而这一年,在遥远的西北,蒙古军再次南下,将塔塔尔人残部清扫一空,大金终于整个暴露在蒙古人的兵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