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遂这回聪明的没有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大将军赵石有着怎样的心思,种家已经和大将军联为一体,所以只有支持的份儿,断没有拖后腿的可能。
方谦颇有些怜悯的看了种遂一眼,大秦百多年来,已经成型的门阀大族不少,但也绝对不算多,而种家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有着当今陛下的支持,再加上大将军赵石,景兴鼎革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李圃之后,还有旁人,门阀大族……鼎革之下,还能存下几个,真的很难说。
不过,随之又有些羡慕,种家有着这样一位女婿,在众家黯然失色之下,会不会脱颖而出,也说不好呢。
想着这些,方谦终于开口笑道:“大将军胸中之丘壑……啧啧,实让我辈惭愧啊。”
赵石却不愿接这个,摇头道:“随便说说而已,丘壑不丘壑的无从谈起,以如今吐蕃之残破,再是如何,如今看来,也不过小患而已,寻一二良策,徐徐治之便是,无需忧虑过甚……”
实际上,他这是真心话,后面几句,确实是他随口而言,不过以他如今之权势,所谓随口而言,却也能让人挖出不少深意,此是在所难免,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此时,成武皇帝也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方谦想的那么深,那么远,但赵石所言,却很合他的心意。
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种心理,方谦猜的也是**不离十。
皇帝陛下此时,心中很是振奋,有许多话想说,却又都咽了回去,毕竟身为帝王,一些话是说不得的,臣子不能逾越本份,帝王同样如此……
各人皆是若有所思,话题也再没有什么重点可言,过不多久,皇帝陛下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意兴阑珊了起来。
也该是到结束的时候了,虽有着许多难尽之意,但皇帝陛下心里,也只能暗叹一声,所谓畅所欲言,终归不过是一句笑谈罢了。
终于,皇帝陛下举起酒撰,笑道:“今夜一叙,获益良多,朕心甚慰……传了出去,不定又是一桩佳话,再怎是不愿,却也难免曲终人散……来,几位爱卿,陪朕饮了此杯……”
饮罢,皇帝陛下站起身来,挥手道:“兴致已尽,就此归去,咱们君臣,来日方长……且待日后吧。”
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皇帝陛下率先离席。
一番畅谈,外间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陪着皇帝陛下出来,寒风一吹,酒意上涌,皇帝陛下抚着赵石的胳膊笑道:“改日,朕在宫中设宴,再与大将军深谈,这几日,爱卿好生休息,也可四处转转散心,不出三四日,圣旨便会到府,到时,一门皆显,不要欢喜太过才好。”
赵石顿时咧了咧嘴,瞧这话说的,看来真是醉了。
不过嘴上却道:“那微臣便先多谢陛下了,微臣可不懂那许多谦退之道,说高兴,那可是真的高兴,到时陛下不要怪臣狂妄失礼才好。”
一句话,说的皇帝陛下哈哈大笑不已,与赵石把臂前行,“爱卿的功劳,赏赐再多,也是应得……朕之功臣,当赏便赏,应得便得,不必顾忌其他,朕与旁人不同,这心胸宽广的很呢。”
这句话,就没人来接了,其中意有所指的味道太浓了,在场的三人,都是从景兴一朝走过来的,而且,也都经历了长安之乱,又如何不明白皇帝陛下话中所指?
这是皇帝陛下的心结,谁也消除不了,也许终其一生,都要留在皇帝陛下心里。
不过说实话,对于皇帝陛下所言,不管之后是不是那么回事,如今听着却都让人暖心,景兴皇帝多疑善变,让臣子们可都担着心事,若成武一朝,功臣们都能得善终,可不就是邀天之幸了吗?
送出府门,恭请皇帝陛下上马,从街边黑暗出,冻的脸青唇白的宫中侍卫们纷纷现出身影,簇拥在皇帝陛下身边。
方谦以不胜酒力为由,告罪离去,赵石和种遂两个身为武将,却是上马护送皇帝陛下一直到宫门之外,这才回转定军侯府。
一晚对饮,让种遂很是有些疲惫,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比打仗还要累人的多,回到定军侯府之后,也没客气,当晚便住了府中。
赵石则回到书房所在,让人打开门窗,散一散酒气,自己则坐在书房当中,静思良久,才唤来观星,让其去瞧瞧,几位夫人谁没睡呢,自己好过去安寝……
一晚对饮,对于赵石来说,不过是把御前问对以及宫中宴饮提前了罢了,要说的话,也早说了几日,并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
但实际上,这一晚君臣夜话,涉及的东西看似不多,但影响之深远,却远非赵石能够想象。
与座四人,包括赵石在内,对将来大秦兵锋所指,朝中政局,都有了另一番崭新的认知,这无疑会对大秦朝野政局,辖下军旅,都将产生巨大的影响。
许多后世之人,在评论大秦成武一朝之时,都不会略过这一夜,许多之后成无一朝所行诏令,都可以隐约看到这一晚相谈的影子。
更别说,大秦在一统一天下的道路之上,也正是遵循了这一晚之定计,可以说,之后数十年间,天下风起云涌,秦人之铁骑,纵横天下,其大略之处,正是源于这一晚的相谈。
而起意义之深远,更非局限于成武一朝。
当然,这些将来之事,此时说之无益,而作为其中主角之一的大将军赵石,更没有想的那么长远,他更多思索的,还只是眼前西夏一战而已。
他不会想到,自己所言,对于大秦意味着什么,对于方今天下又意味着什么,在座的几个人,又会受到他这些言语怎样的影响……
他只是在略一思索过后,便不再多想,等到观星来报,几位夫人多已安寝,只正室夫人,以及二夫人还没有睡……
赵石略一迟疑,便选择了去李金花宿处。
观星忍不住,在赵石背后翻了翻白眼儿,就知道这位老爷今晚要去那里,直接说不就是了,还侨情的让自己多跑了一趟。
这要是让夫人那里得知,可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赵石可不管那么多,让人在前面引路,径自来到李金花这里,先去瞧了瞧早已睡的香甜无比的女儿。
这个女儿让他满意的很,和她哥哥不同,不但活泼好动,而且身子健壮无比,胆子又大,若是个男孩儿,将来定是从身军旅的好料子,不过就算是个女儿,也未尝不能像她母亲那般,创下一番事业,让人不敢小瞧。
想到这个,自己不由也笑了,他大将军赵石的女儿,又有哪个敢于小瞧了?
还好的是,李金花适时拉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能动手动脚,将女儿弄醒,不然的话,这个精力旺盛,一如赵石的小家伙,定是大哭一场之后,便四处闹腾,让人不得安宁。
让诚惶诚恐的乳母照看着孩子,自己则硬拉着赵石回到自己屋中。
夫妻两人几年不见,其间旖旎之处,自不足为外人道……
等到天色微明,夫妻两个才静静相拥,窃窃私话。
两人皆为军旅出身,身居要职,数遍大秦,也没有这么一对夫妻,所以说起的,便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情。
羽林军中诸事,将领之任免,北去征战中的风霜雨雪,都在夫妻两人床头私话中展现出来。
直到说到李敢当,李金花才稍稍黯然,微微摇头,意思不言而明,李敢当已经时日无多,说起这次回去,李家中人也再不敢不敬。
不过各房之中,风言风语还是难免,在那里呆着,真的是难受无比,加之惦念家中诸事,索性,带了几个亲近的子侄,赶回了京师。
说到这个,李金花眼眶微红,她这外刚内和的性子难改,时不时的就会心软,还问了赵石一句,“妾身是不是太过绝情了些,连那点日子,都等不了……”
赵石当即便回了一句,“你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人家子侄俱全,又是善终,你难道还想在其床前尽孝不成?放心,等到……我自会向朝廷请封,让其尊荣无比,到时候,若是得便,我陪你回秦州一趟,李家之人,除了你父亲兄弟四人,就说你伯父这一支,各个都是虎父犬子,你想帮也帮不了什么……”
“这次回去,准备妥当一些,若是李家人还算恭敬也就罢了,若是再闹什么,那可就是真的给脸不要了,你心软,到时瞧你夫君我的,定要打的他们各个屁股开花,然后送到街上去要饭不可。”
开始听着李金花还有着担心,之后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一想到夫君若能陪自己回转秦州,心中更是欢喜,温柔之意打起,脑袋不由自主轻轻靠在夫君胸膛之上,腻声道:“夫君……真好……”
“你家夫君好的地方多着呢……”赵石嘿嘿一笑,之后……嗯,之后的事情大家自然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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