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十六楼的走廊很安静,这是医院vip病房的所在地,因此人很少,看起来像一个单身公寓楼,并没有属于医院的烦闷气息。
叶景深拎着一袋东西,出了电梯匆匆走向顾琼琳的病房。
他有事离开了一天,白天是楚瑶琳来陪顾琼琳,他有些不放心。
心里正在猜测着这对姐妹单独相处的时光,是掏心掏肺互诉衷肠,还是双手相握相视而笑……他推门,看到的却是意料外的画面。
楚瑶琳侧身躺在顾琼琳床上,一只手臂横出去,抱在她的腰间,睡得无比香甜。顾琼琳已经被挤到了床边上,挨着病床的栏杆坐着,正聚精汇神地玩!游!戏!
听到房门的响动,顾琼琳没抬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病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双手在键鼠上飞快点着,微咬了唇的模样,带着一点天真。
“护士姐姐,药挂完了,麻烦帮我换下。”
叶景深被她当成了护士,摇了摇头,从门口处望过去,除了脸色仍有些苍白,她生龙活虎的模样,已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他心头稍安,迈步走去,正要开口,就听她粗声粗气开口:“我去!居然能在这里倒t……”
她的手扬起,然后“啪”一声落在键盘上。
没等叶景深反应过来,就听她又嚎了一声。
“嗷!疼疼疼……”
顾琼琳砸键盘的手,是插了针的手。
叶景深简直被她气笑了。
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她床边,他一放手上的袋子,抓起她的手。
她那手背上已经红肿青紫。
“护士姐姐,好疼,给吹吹……”顾琼琳很软地叫了一声,眼神可怜地抬头。负责她这床的护士妹子特别可爱,每次被她一逗就会脸红,所以她老和那妹子卖萌,结果这次看到的却是叶景深。
她表情一滞,卖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好了……高冷形象已经毁了。
“是你啊!”声音立刻降八度。
什么叫……是!你!啊!
好像看到他是件多么让人失望的事!
“这手怎么回事?”叶景深深呼吸一下,告诉自己不能和她计较。
“还能怎么回事,肿了呀。”顾琼琳收手,继续游戏。
叶景深看着电脑屏幕上来来去去晃动的人名,内心又开始“呵呵”。他伸手抢过了笔记本电脑,“啪”一声合了起来。
“叶——景深……你在干什么?我在带团下副本哪!”顾琼琳一愣,继而怒道,她本要吼他的名字,才叫了一个“叶”字,却忽然低头看了看楚瑶琳,然后把声音压低。
美食和网游,是她人生的两大乐趣。
带团下本黑人cd……一会她的名字就该被刷世界频道了。
顾琼琳简直不能更郁闷了。
叶景深没理她,他把笔记本放到了离她最远的桌子上,这才绕到病床另一边去看楚瑶琳。楚瑶琳依旧睡得沉,发丝落满脸颊,他伸手,轻轻拂去那些发丝,望着那张睡颜笑了笑。
那动作,有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熟稔。
顾琼琳别开了头,她想下床去拿笔记本,奈何腰被楚瑶琳的手臂缠着,动弹不得。
“啊——”她低低地吼了一声,烦躁地拔乱自己的短发。本来关在医院她就郁闷,又被楚瑶琳缠了絮叨悄悄话好久,再加上个叶景深,她的人生从没被人这么关注过,简直是……
“你们烦透了啊!”
心里想着,嘴里已经说了出来。
“拿去。”叶景深却把拎来的袋子放到她桌上。
顾琼琳盯着他那一脸“本大爷赏你的”表情,眯了眼眸,略带危险气息地看他。
那眼神的意思是——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不敢发飙了!
“打开看看。”叶景深敲敲桌子,然后去了洗手间。
袋子一拆,里面装着几盒点心,是越胜楼最出名的马蹄糕、水煎包、红糖糕,以及一大份的花生汤。
“哟,上道啊!”顾琼琳看到吃的,眼睛一亮,什么过节都忘了。
等叶景深拿着热毛巾从洗手间出来时,已看到护士在给她拔针头。
“啊——”顾琼琳夹了一块马蹄糕送到小护士嘴边,正逗她吃,唇边的笑愉快又调皮,眼中毫无阴霾,与在楚家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他想……怎么会有一个人,能有这么多面目?悲的喜的、笑的怒的,骄傲高冷,张扬明媚,天真欢快……每一面都不相同。
她鲜活明亮,像清晨的露珠,虽然小,但每一个角度所折射出的世界,都不一样。
“臭丫头,今天的药挂完了。你安分点,手都肿成这样还不老实!”护士妹子推回了她的手,笑着说,语气里有些宠溺,听得出来她喜欢顾琼琳。
拔了针,她就出了病房,顾琼琳便将马蹄糕塞到自己口中。
马蹄粒晶莹剔透,中间是玉色的马蹄碎,像嵌在琥珀中的玉碎,被她牙齿一咬,糕体弹了弹,她一口抿下,志得意满地笑了。
叶景深竟然……看得馋了。
他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走到床边,道:“手给我。”
顾琼琳吃得开心,又夹了个水煎包放到了楚瑶琳鼻前,来回晃动着,企图用香味勾引她,听了叶景深的话,她头也不回就把左手伸了出去。
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掌心下,让她因为打太久点滴而冰冷的爪子瞬间温暖起来。
顾琼琳猛地回头。
叶景深已用掌心托起她的手,另一手将热毛巾盖到了她发青肿起的手背上,用了一点力缓缓按压着。
他眉目低垂着,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嘴角有些上扬的弧度,温柔专注,让她有些怔愣。
“你姐姐小时候打点滴,手背也常肿,楚叔每次都拿热毛巾给她敷手背,不过她更想要我口袋里的棒棒糖……”叶景深忽然开口。
楚叔……她们的父亲。
顾琼琳记忆里的男人,的确曾经如此温柔过,可后来,他在她人生中缺席了十六年。
她和楚瑶琳聊了童年,聊了现在,却唯独没有聊过父亲与母亲,仅管那是她们生命中唯一不变的共有物,但彼此却都绝口不提。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人生立场,对楚瑶琳来说,母亲也是她心中无法被触及的痛。
在她看来,是父亲对不起母亲,导致了这十六年的分离与母亲半生辛酸。
可对楚瑶琳而言,却是母亲抛下了她毅然离去,十六年来不闻不问,就如同这世上没有她一样。
一个站在母亲的角度,一个站在父亲的角度,成人的选择与决定让她们被迫站在了对立面上。所幸,瑶琳仍旧是顾琼琳心里的那个姐妹,她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竟还留着那份童真。
说起这点,她必须感谢叶景深。
整个楚家,除了楚瑶琳之外,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外人。
外人,便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存在爱与恨。她的生命,只为自己而活。
叶景深正一边说着,一边替她热敷,忽然间一个水煎包凑到他嘴边。
他抬眼,是顾琼琳把勾引楚瑶琳的水煎包给了他。
没想太多,他张口咬下去,鲜香的汁水散在口中,味道很好。
只是还没等他尝完味道,就听到顾琼琳傲娇的声音响起:“叶公公,本小主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他真是想咬人。
顾琼琳看着的他瞬间黑沉的脸,顿时乐不可吱。
“没个正经模样。”叶景深拿了点兄长威严出来,可对上她的笑脸,他却也笑了,“别笑了,我有事跟你说。”
“哦?什么事?”顾琼琳才问出口,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什么,这么快开始催我们搬宿舍?”顾琼琳接了电话,有点惊诧。
电话是舍友徐宜舟打来的。六月毕业季,过两周领了毕业证她们就算正式毕业,学校也不会再将宿舍给她们住了。
叶景深听得眉头一扬。
“房子还没着落,押二付一,我存的钱还不够,打算先去黎歌那凑和一小段时间。你呢?要一起吗?”徐宜舟温柔绵软的声音传来,动听非常。
苏黎歌,那是她们的另一个死党,比她们早一年踏进社会。
“黎歌那房间已经够挤了,再加我不合适。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反正咱两说好了一块租房子,只是最近我没空,辛苦你先物色着,有合适的赶紧租下来,押金我这有,我先垫上。”
“你这月光族,哪来的存款?”徐宜舟奇道。
“哈,遇到个冤大头呀,给我开了一天三千的薪水。嘿嘿……”顾琼琳笑出声来。
对面的叶景深脸又黑了。
冤大头……
他手上用了点力。
“嗷!”顾琼琳吃疼,往床边歪去。
因为被挤得太靠外,她一侧身就要撞上床边柜的水壶。
叶景深只能伸手把她往外面一揽。
顺着那方向,顾琼琳靠在了他胸前。
时间有瞬间凝固,手上的疼变得微不足道,顾琼琳的脸隔着他的衬衣,感觉到了他胸口的温度。
怔了两秒,她猛然坐直了身体。
又聊了两句,她掐掉电话,转头问叶景深。
“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声音冷然,眼神平静,她脸上的笑……消失了。
叶景深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他后悔自己和她开这个玩笑。
“周末启润股东大会,你能来参加吗?薪酬照付。”他开口。
“原因?”她道。
“就当是陪瑶琳去吧,她不擅长面对这些。你扮过一次,就当成工作再扮一次,可以吗?”
顾琼琳直视叶景深足足三秒。
他的眼眸没有闪躲,视线与她在半空相交汇。
“好。”她回答。
干脆利落的“好”字,却让叶景深的坚定出现了裂缝。他心里闪过不忍……
这样做,真的好吗?
“叶景深,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答应你,只是因为瑶琳。”顾琼琳再度开口,眼里已没多余温度。
除了楚瑶琳,全部都是外人,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