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件奇妙的东西,常常会在看到某个场景,某件东西甚至是闻到某种气味时,翻天覆地涌来。
若是余生无以为继,也不过剩下一段就着记忆干咽时光的乏味日子。
大概如此吧。
唯一的陈旧喜悦,源于她曾亲口说过爱他。
……
记忆涌来,淹没现在。
从别墅回来后,顾琼琳与叶景深陷入僵局,任楚瑶琳想尽办法,都没打破这层冰面。
顾琼琳安逸地呆在启润,甚至连楚家大宅都不怎么回,只有偶尔楚瑶琳粘得紧了,她才会去楚家陪她。楚家的气氛着实怪异,楚新润和楚家老太太间暗涌的争斗,以及程雪霏看似温柔如水的左右逢源,让楚家像一潭平静池水,水下潜伏的种种怪兽,谁也看不出来。
她很不喜欢楚家,以及楚新润对她的态度。当着众人,她是楚新润青睐有加的继承人,是楚家受宠的小女儿,可私底下,他对她不曾露过一个笑脸,看她的眼光里透出叫人看不穿的复杂情绪。所幸,顾琼琳从没奢望过所谓父爱,之所以留下,是因为她房子还没找到。
挑一处合意的租屋并不容易,徐宜舟工作忙不过来,只有她闲时颇多,因此这些天除了呆在启润,她一直都在看房子。
中午十二点,她看完一处房子回启润。
那房子地点太偏,房东看她的眼神古怪,不合她的心意,又是白跑一趟的节奏。
从地铁站走出来,眼睛被阳光闪得发花,她压低了头上的帽子,脚步匆匆朝启润走去。
还没走到启润门口,她就听到有人叫她:“琼琳。”
顾琼琳疑惑地转头看去。
竟是宋远楼。
“学长?!”顾琼琳很惊讶会在这里遇到他。
宋远楼微笑上前,他长得白皙清秀,不笑的时候有些忧郁气息,一笑起来就像阳光般迷人,此时顶着阳光一路小跑过来,脸上的笑热情洋溢。
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跑到顾琼琳身边时便递到她眼前。
“这是什么?”顾琼琳顺手接过,袋子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全是影视表演的专业书藉,“《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随手抽出一本,眼睛一亮。
“前段时间你不是在群里问谁有这类书藉可以借来看的,我这两天整理房间正好收拾出来,今天带给你。”宋远楼说着,觉得阳光灼热,便伸手在她背上一推,引着她往阴凉的地方走。
顾琼琳注意力正在满袋子的书上,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去。
“谢谢你,我请你吃饭。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看到新闻了。这些书算是上次误会的道歉,本来我只想放在前台。”宋远楼笑笑,和她并肩朝前走着。
男的帅气高大,女的漂亮迷人,站在一起就是街边抢眼的风景。
刚要迈进启润大门的叶景深忍不住站在阳光下看了很久,直到他们进了大楼外面的餐馆,他方才回神。
而他和顾琼琳之间,已经有很多天没说过话了。
……
夏日正午,骄阳似火,顾琼琳和宋远楼吃了午饭分别后,便躲进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看书。
有人敲门。
“进来。”她随口说着,视线仍专注在书上。
宋远楼的书来得十分及时,对她这个门外汉来说,有宋远楼这表演专业毕业的人帮忙,她可以少走一点点的弯路。
“砰——”桌面放出一声沉响。
顾琼琳视线一瞄,有人将一大叠文件重重放到她手边的桌上。
“这是明天会议上要讨论的项目,你今天内把它看熟吧。明天的会议,希望由你来主持。”叶景深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忍了这么多天,他主动向她开口了。
她是瑶琳的妹妹,他们之间总不可能永远不说话,以后总难免要碰见,这样的僵局太让人尴尬了。而这时候,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以后。
“知道了,放着吧。”顾琼琳仍没抬头。
“工作时间不务正业!”
叶景深觉得那书格外碍眼,便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看到这书,就想到它的主人,进而让他联想起中午看到的画面。仿佛出自本能般,他不喜欢宋远楼,那男人看顾琼琳时的眼神像看到肉的狼,再温柔的笑也遮掩不了这抹欲/望。
“叶景深,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手里的东西才是我想要的正业!”顾琼琳拍案而起。
几天没和他说过话,一开口就是吵架的节奏,她都觉得自己神奇,怎会爱上这么个男人?还被他狠狠踩了一脚。
她说着,伸手去抢书。
叶景深却将手抬起,把书举到高处,道:“在启润脚踏实地不好吗?”
顾琼琳虽然也高,但和叶景深比起来,还差了一截,她踮脚倾身伸手,也够不着书的边。
“你真是幼稚到出乎我的意料!”她沉下脸,怒道,“我怎会爱上你这么幼稚的男人?!”
“你说什么?”叶景深脸忽然红起,他以为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她不会再和他提什么爱不爱,谁知道她竟变本加厉、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个字眼。
不可否认,那个字让他心脏一顿,像有烟花绽放在心口。
“我说——我爱你!你要再呆在这里,我就冲到外边去跟所有人说,我爱叶景深!”顾琼琳挑了眉,没脸没皮地说着。
她像是找到了叶景深的软肋,不紧不慢地威胁着,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他彻底脸红。
“顾琼琳!”叶景深低吼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
趁着他走神,顾琼琳跳起,从他手里抢走了书。
还没等她开口,她的手机响起。
她瞪了一眼叶景深,然后接通。
电话是舍友徐宜舟打来的。
徐宜舟比她快一步找到了租屋,打来问她要不要合租。
“好,我把钱给你打过去。什么时候可以搬?周末……就这周天?好,没问题。”她讲电话的声音明显轻快起来。
挂了电话,她容光焕发,看得出来心情极为舒畅。
“你要搬走?”叶景深顾不上其他事,语气急起。
“当然。”顾琼琳没有犹豫地回答,看了眼他的表情,忽笑起,“怎么?舍不得我?舍不得就想办法留我下来。你知道,我爱你,要留我也很简单。”
叶景深敛眉沉脸,沉默地盯了她半响,才愠道:“好玩吗?拿感情开玩笑?要将我从瑶琳身边抢走是吗?你的爱情就如此廉价,不值珍惜?顾琼琳,别再跟我提爱,这样的爱,让人厌恶。”
要将他从楚瑶琳身边抢走,要他爱上她……这是她亲口说过的话。
他说完,看到她凉薄的笑,如同初识那一夜,没有温度,他心一冷,转头离开。
顾琼琳站在原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先开口的爱,落到他心中,成了一场没有真心的游戏。
又或者,他根本没有顾及过她的真心。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拒绝的借口。
她的心,远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样若无其事。
因为,每一句“我爱你”,都用掉她所剩无几的勇气,每说一次,就像四周的氧气被抽空,窘迫得让她窒息。
而无赖至极的姿态,也仅仅只是为了保护她仅存的骄傲。
再多的认真,也改不了他心中认定的答案。
这场爱情她先开了口,注定一败涂地。
……
楚家大宅里,花园中的无尽夏成片盛放,一团团一簇簇粉嫩可爱,像趴在绿叶上的小兔子。
楚瑶琳闷闷不乐地坐在花园里的秋千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
“怎么了,姐?”赵纯馨端了杯茶过来。
楚瑶琳和赵纯馨的感情算不错。顾霁离开楚家的时候,楚瑶琳还小,父母间的事又被楚新润下了封口令无人敢提,她对母亲的印象,就和顾琼琳对父亲的印象一样,淡到极点。这几年都是程雪霏在照顾楚家的人,不管出于真情还是假意,她对楚瑶琳着实不错,连带着后来被接到楚家的赵纯馨也与楚瑶琳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楚瑶琳天性纯良,被赵纯馨几句“姐”叫下来,就真拿她当半个妹妹看待。
“因为叶哥和琼琳的事?”
虽然她没回答,赵纯馨还是猜到了。
楚瑶琳便点点头,仍旧不吭声,只是接过那杯茶,随意饮了一口,视线仍旧懒懒地扫过满目绚烂的花朵。
“我之前教你的那些方法不好用吗?”赵纯馨想了想,又问。
“开头还好,后来就不好用了。他们怎么那么聪明!”楚瑶琳咬咬唇,苦恼地望向赵纯馨。
为了撮合顾叶两人,楚瑶琳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后来赵纯馨旁敲侧击给试探了出来,便自告奉勇地当了军师。
可也就是个狗头军师,出的主意一点用都没有。
楚瑶琳十分怨念。
“明明……叶哥对待小阿琳的态度,就和常人不一样,为什么他总是绕不过弯子来?”她哀怨一声。
赵纯馨眼中妒意一闪而过,甜笑道:“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有心撮合他们,我还有个办法,要试试吗?”
“什么办法?”楚瑶琳已经不怎么信她了。
赵纯馨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阵,楚瑶琳还没听完就满脸通红。
“不……不行,这太过分了。”她连连摇头。
“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比这直接的办法了。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听听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赵纯馨嘻嘻一笑,仿佛在说笑话,声音才落她忽又一声轻呼,“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妈前天偷偷跟我说,周五楚叔过寿,要当场宣布你和叶哥订婚的事。你要真不想和叶哥在一起,这事得先想办法解决。”
“什么!”楚瑶琳惊得直接从秋千架上跳了下来。
现在离周五,已经没剩几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