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引擎发出“嚓嚓”的响动,顾琼琳又打了三次火,才勉强将车子停到了路边,开了双闪。
她从车上下来,被风吹得一哆嗦,便搓着手快步跑到车子正前方,打开引擎盖,里面冒出一股焦味,各种颜色的线和汽车构件密密麻麻地塞着,她只看了两眼就“砰”一声将车子盖子。
没办法,顾琼琳是车盲。
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微沉,她只能无奈地站在车子边上打电话找人帮忙。
电话还没打完,后面就有部宝蓝色的保时捷停到了她车子正前方。
叶景深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她不停地跺着脚活动身体以驱寒意。
因为赶时间,她身上只穿着参加节目时的连衣裙,外面罩着长羽绒服,踩着双平底鞋,在室内还好,一到室外那寒气就从脚底往身上窜,把她冻得不行,连电话都讲得不利索。
“你……你怎么在这?”她冷得上下牙关互叩,发出“咯咯”的细响,说话都不利索。
一天之内遇他两次,顾琼琳有些意外。
“我去鑫元城,也走这条路。”他淡淡开口。
“噢。”顾琼琳觉得自己有些想太多,她已打完电话,双手互相搓着放在唇前,用呵出的些微热量温暖被冻麻的手指。
“车坏了?”他说着靠近她一些,将手上的皮手套褪下,不由分说塞进她手间后,才走到她车子引擎盖前。
顾琼琳摸摸那手套,手套是单层的并不厚,但皮子质地很好,上面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她捏紧了手套,跟着走到他后面。
“不用看了,我已经叫了拖车。”
叶景深仍是打开了引擎盖,沉默地扫过几眼,又绕着车子走了一圈,才回到顾琼琳身边,道:“你这车该换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车,这台老爷车还是她刚拿到驾照时买的,那时候她才到这城市一年,手上钱不多,买不了什么好车,就索性找朋友转了这部二手车来代步。后来她名气上去,公司给她配了助理和保姆车,她就很少有机会自己开车,这车摆在车库里生锈,她也没兴趣换车。
霍行川嫌弃她这小破车嫌弃得不得了,也曾提过要送她车子,只是和房子一样,都被她拒绝了。既然是场合作交易,她帮他掩人耳目,他借自己的人脉关系给她,那他们间的金钱纠葛自然是越少越好。
因此虽然这两年她身份水涨船高,这车子却始终没换过。
没想到许久不开,车老爷一出行就闹脾气。
“这个,你拿回去吧,不用了。”顾琼琳不置可否,只将手套递回给他。
叶景深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莹白纤瘦,关节被冻得发红,就开口催她:“戴上吧。”
她捏着手套,思忖了两秒,方道:“谢谢,但真的不用了。叶景深,有些东西……我还不起,你收回去吧。”
和清晨的那杯豆浆一样,她意有所指的话依旧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眼角弯出些许细纹,仿佛真的在笑。
“你未免想太多了。这只是一个老朋友的关心,你也不肯领情?什么时候开始你忸忸捏捏的矫情起来了?”叶景深略带嘲意地戏谑道。
“老朋友……”她重复一句,扬眉笑了,“好,老朋友,我承你这个情。”
寒风里的笑,灼得他心苦涩难当。
“你赶时间?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叶景深又问她。
顾琼琳视线扫过他的车子,斟酌起来。
除了赶时间外,路边人行道上已经有人注意到她,正拿起手机对着她,她再呆下去恐怕要引来更多的围观,但这条路有些偏僻,出租车不会拐进来,一时半会她叫不到车。
叶景深并不催促,沉默地等她回答。
她虽然没再推拒那副手套,却也只是将手套捏在手心,宁愿让手冻得发红,都不愿意戴上。
很快的,顾琼琳做了决定。
“谢谢,但是不用了。”
“那你要一直站在这里?”他皱了眉。
她摇摇头,转身面向马路,朝着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走去,叶景深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才要伸手拉住她,她已停了脚步,朝着路对面不住地挥手。
路对面停了辆不起眼的国产小车,在顾琼琳招了好久手之后终于慢慢开动,在前方调了个头,开到她旁边。
“嘿,琳姐。”车子后座的车窗摇下,车里的人讪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人很年轻,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拿着手机,有些尴尬地看着顾琼琳。
叶景深挑眉,眼前这人是个记者。
“你是哪家媒体的?”她笑着问他。
“时代娱乐。”已经被她识破,那记者脸一红,居然老实交代了。
顾琼琳乐了。这车从她出电视台起就跟在她后面,刚才她临时将车子停在路边,这车超过她向前开走后又折返停在了路对面,不是跟拍她的记者还能是什么?
这年头狗仔和明星相互依存,无非都是混口饭吃,她对他们无伤大雅的举动一向默许,偶尔看他们跟得累了或者缺新闻了,也会主动给点自己的料,因此在记者圈里口碑挺好,没有□□出现。
“你们跟拍了我好几天,累坏了吧?反正都是跟着我,就捎我一程吧,我车坏了。回头我给你爆个小料算是答谢,也让你回去有东西交差。”
“成成成,琳姐……不不,女王大人请上车!”年轻的记者一听这话,喜得眉开眼笑,当即开门请她上车。
她点点头,转身朝着叶景深道:“我先走了。”
他望着她,眼眸里一片晦涩,再笑时就添了几分艰难。
“好,再见。”
顾琼琳拿了包,坐进记者的车里,将车窗摇上,阻绝了寒冷。
车子驶远,叶景深站在原地,笑容隐去,冷风灌来,让他喉咙又一阵干痒,便止不住的咳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洪水猛兽,让她避之唯恐不及,就连这一点关心,她都不愿意接受,情愿和跟拍她的狗仔一起。
顾琼琳,当真绝情至此。
温暖的车厢里,年轻的记者饶有兴致地问顾琼琳。
“那是你朋友?有点眼熟,他是谁?你怎么不坐他的车?”
“坐了他的车,岂不是中了你们的计。回头照片一拍,笔杆一翘,什么情节都让你们掰出来了。”她随意说着,视线扫过后视镜,看到叶景深在路边弯腰猛咳,忍不住捏紧了掌中的手套。
即使坐进车里,她也没感受到多少暖意。
这城市的春天,太冷。
……
又拍了一段时间的戏,顾琼琳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时间松动了许多,便抽空去看她干妈——魏卓年的母亲。
“干妈!生日快乐!”
才进魏家的大门,顾琼琳就朝开门的人递上一份大礼袋。
“快乐什么?不快乐!”魏妈妈开了门也不接礼物,扭头就走。
魏卓年无奈地接下顾琼琳手里的礼物,朝她使了个眼色。
魏妈妈脸上那不高兴表现得太明显,让顾琼琳瞪大了眼看自己的经纪人,魏卓年冲她摊摊双手表示无奈。
“干妈,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我替你出主意教训那个惹你的人!”顾琼琳进了屋,跟在魏妈妈身后,讨好地替她捏着肩。
“你这丫头哄我呢?你不和他同流合污我就谢天谢地了。想当初你还和他一起骗我来着。”魏妈妈已倒好茶,转身气乎乎塞到她手里。
顾琼琳讪然一笑。都过了两年多,魏妈妈这还记着当年她和魏卓年假扮情侣的事。也就是她初到京城,刚认识魏卓年和霍行川时,魏卓年被他母亲逼婚逼得狗急跳墙,春节的时候找她帮忙上门装过一次情侣,结果他们的演技还没演上两分钟就被识破,魏妈妈一路记仇记到了现在。
从此,高冷的魏经纪人在顾琼琳眼里……成了个逗比。
“那不是都过去了。”顾琼琳赶紧哄她。
“妈,小琳难得有空来一次,能别提旧事了吗?”魏卓年将眼镜摘下扔在桌上,头疼地捏着眉心。
“你也知道是难得?她难得来一趟,你也不比她好多少。卓月已经不在了……这家现在冷冷清清的就我一个人……”魏妈妈坐在了桌前抹起眼泪来。
魏卓年的眼神瞬间黯去,只能听着魏妈妈发泄。
顾琼琳一时间也不知要接什么话,视线从大厅的供桌上扫过。桌上除了摆有魏父的照片之外,另外还有个青春少女的遗像,那是魏卓月——魏卓年的亲妹妹。
卓月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想进娱乐圈发展,却被魏卓年严令禁止了。她自小被宠大,虽有梦想却太单纯,根本不适合娱乐圈,魏卓年不顾一切地反对她的决定,导致后来她离家出走,一意孤行进了这圈子,却在半年之后被骗进了酒店。魏卓年来不及救她,只在楼下眼睁睁看她从酒店的十楼跳下,死在了自己眼前。
此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虽然终于将这个仇报了,但卓月的死依旧是他迈不过的坎。
那年圣诞顾琼琳所兼职的会所,便是魏卓月曾经打工的地方,因此魏卓年常常一个人在里面坐着喝。而霍行川和魏卓年的相识,也从这里开始。
那真是个奇特的地方,悲伤与希望并存。
在魏妈妈眼里,顾琼琳有些卓月的影子,两个人虽然模样不同,性格也天差地别,但当年的顾琼琳眼里对梦想的渴望,与卓月极为肖似,成了最打动魏家母子的东西。
“你说你们要真的在一起不就完事了。”魏妈妈发泄完了,终于进入正题。
“干妈,我们看不对眼也没办法呀。我哥这等人物,要是他能看上我,我肯定抱住不放。”她笑嘻嘻地回着,顺手拿了桌上的桔子剥起来,剥到一半挑眼看魏卓年,“哥,你说对吧。”
魏卓年狠狠瞪了她一眼。
在魏家,她一向管魏卓年叫哥。
“我不管,你这回一定得要帮我。前些天他姨给介绍了个姑娘,人漂亮家庭条件也好,关键是脾气温柔。我替他约了下周末见面,结果他死活不同意去!你替我劝劝他,他要再不成家,我就去永成寺出家!”魏妈妈说着又急起来,剜了魏卓年两眼。
顾琼琳差点被嘴里的桔子噎到。
相亲啊……这要让霍行川知道了……
她无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霸道霍总裁,估计会把他给拆了。
他们两人间的感情,只要一天不公开,便永远都是这样的局面。
可是公开……风险太大。
霍家老爷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而霍行川在霍家也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光。他父母是霍老爷子的二儿子,在他幼年时便意外双亡,因此他自小跟着霍老爷子生活。霍老爷子将他培养得霸道强势,也不过是借他的手维持家里几房人的平衡,让霍行川成为他的傀儡,好让他一直掌权下去。
以霍老爷子那脾气,若是让他知道霍魏之间的事,只怕魏卓年会有危险。
而魏卓年这边,魏妈妈自卓月亡故之后,身体一落千丈,不能再受打击,他更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两厢夹击之下,他们两人的故事,相当艰难。
顾琼琳想着都替他们头疼,但这头疼到了下周,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魏卓年后来终于同意去见那姑娘一面,可到了相亲那天,霍行川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拉着顾琼琳一起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