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城市热得像要把人的油脂都烤出来,而躲在空调里的人却又不得不披上薄衫以抵挡冷气。
室内室外两重天。
机场贵宾室的冷气开得有些大,凉嗖嗖地让顾琼琳发痒起来,眼前的男人见状就将她搂进了怀里。
“胃药给你放在随身小包里了,还有我朋友的联络方式,和你的证件收在一起。下飞机后记得给我电话,安顿好后也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安排的房子,你要是不喜欢就再换。门户记得守紧,注意安全。饮食要是不适应就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弄吃的。”
叶景深拢紧顾琼琳的小披肩,一字一句叮咛着,绞尽脑汁地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嘱咐个遍。
顾琼琳笑着,认真听他的叮咛。
蒂斯诺伦的电影开机在即,她必须提前过去做些准备工作,和叶景深的离别近在眼前。
屈指算来,他们在一起也就短短五个月,但她却觉得已有一辈子那么长了。
他终于说完,口都有些干了。
她讨好地递上一杯茶,送到他唇边。
“叶大人,您的吩咐,小人通通遵命。”她狗腿地说着。
叶景深就着她的手呷了口茶,视线却由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
真是舍不得啊,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一分一秒。这二十多年错过的光阴,就算是用一辈子来补上他都嫌不够,可她竟还要离开他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
那个地方,冬天会下雪,夏天很炎热,没有汤汤水水的滋养,也没有熟悉的语言,他的小阿琳会适应吗?虽然她一直都很努力顽强地生活着,也曾一个人孤伶伶地面对过生命最悲苦的日子,区区的夏阳冬雪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要心疼。
挽留的话,斟酌了几个月,最终都烂在了他肚子里。
叶景深知道,如果他真的开口挽留,她也许会为他留下。
但曾经错过和伤害过的时光告诉他,他深爱的女人有多热爱她的梦想,她曾为了这个梦想付出过多少东西,他怎忍心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既然心疼她的为难,他便只好为难自己。
“叶景深,谢谢你。”顾琼琳被他的眼眸看得心醉,伸手拔过他鬓边的发丝,轻声道。
她想,如果他真的开口,她一定走不了。
他眼里明明那么深的不舍,那么浓的难过,却偏偏一声挽留的话都没说过,只是默不作声地替她安排好一切,衣食住行样样妥贴。
她知道,他必定是不舍得她为难,所以宁愿自己难过也不留她。
五年时间,他敛眉温目,像窖藏的醇酒,去泥撕封后,酒香四溢,让人未饮先醉。
错过的时光不可回头,她终究还是接下这杯酒,一饮而尽。
人生总有疯狂的时刻,而她的感情就像是场豪赌,所幸她的未来还算被神眷顾着,这场豪赌她赢到了他。
“谢什么?”叶景深笑笑,凑过头去,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式地啄了下。
她脸上染上些许红晕,让他更加移不开眼眸。
“等我回来。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拍完这部戏,就回来。”她向他承诺。
“好。”他答得干脆。
别说两年,就是一辈子,他都等。
提示贵宾登机的声音响起,顾琼琳的助理过来提醒她登机。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咬牙按下心尖酸涩站起。
“真的不要我送你过去吗?”叶景深任她牵着自己的手,声音里终于有了些颤抖。
“不了。你工作也忙。”她没同意让他陪自己过去。
他最近忙于和霍行川合作的大项目,抽不出时间不说,她也不想让他陪着自己过去,异乡孤独,她怕他去了,就难以割舍他的温柔,反而让他们未来的分离更加痛苦。
“好,你保重。”
千言万语,最终也不过化成简单一句“保重”。
叶景深缓缓放开她的手,目送她的背景一点点消失。
一程终点,另一程□□。
分离,成就下场相逢。
不管是失落满足,还是悲伤幸福,他和她的爱情,在一场又一场的分离与相逢中延续下去。情深,缘深,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庆幸的事了。
失落与悲伤之间,总还有丝难言的期盼。
为了下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逢。
而这一次的重逢,又会在何年何月何日?
……
一年半后。
顾琼琳的戏份基本结束,拿了几天假,回到s城。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干儿子。
是的,徐宜舟和萧嘉树的孩子出生了,她回来喝这顿满月酒。
酒店的休息室里,徐宜舟坐在沙发上,正在叠刚刚从儿子身上脱下来的小外套。
她儿子有个动听的名字,叫萧天泽。
“你的罩杯,又升级了!”顾琼琳坐在她旁边,盯了她许久,得出了这个结论。
才刚出月子的徐宜舟只比从前丰腴一些,而且肉似乎都集中胖在了胸口。
从前徐宜舟的胸就让她羡慕,现在就不得了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再想想每次都让他一手掌握的画面……她的羡慕已经演变为嫉妒了。
徐宜舟“扑哧”笑了:“你也生一个,涨奶涨死你。”
顾琼琳脸“腾”地烧了。
当妈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开放,徐宜舟以前明明很容易害羞!现在都换成她调戏自己了。
正腹诽着,那边传来两声争吵,让她们两同时转过头去。
“你够了,已经抱很久了,能把我儿子还给我了吗?”萧嘉树不耐烦地看着正抱着小奶娃的叶景深。
小奶娃在叶景深怀里睁着眼东看西看,很乖巧的模样,让萧嘉树心里不是滋味。
高大的叶景深和怀里的小奶娃比例差很大,但那副情景却又莫名和谐。
“不就抱了五分钟!我是他的干爹,连送的礼都是最厚的,你这人怎么小气成这样!”叶景深压低声音慢条斯理说着,他眼皮也不抬,看都没看萧嘉树,视线就落在怀里的小奶娃身上。
萧天泽才刚刚长开的脸上,有双和徐宜舟相仿的眼眸,圆亮迷人,嘴唇则像极了萧嘉树,棱角分明,时不时吧唧一下,吐个小奶泡,眼眸眯缝起来,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萧嘉树看着叶景深那表情,哭笑不得。
到底谁才是这孩子的爹啊!
“你这么喜欢,自己造一个去,想怎么抱就怎么抱!”萧嘉树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琼琳。
叶景深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顾琼琳早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把头给转开了。
生?
他倒是想!问题是她没想法。
别说生孩子了,他们连婚都没结!
正郁闷着,门口忽然又进来几个人。
徐宜舟和顾琼琳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中惊喜藏也藏不住。
分开五年,她们终于再聚。
“咦?这个小弟弟长得好漂亮啊!”甜糯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玉雪粉嫩的小女孩已彩蝶般扑到叶景深面前,叶景深正蹲下身,将怀里萧天泽抱给她看。
小女孩抓着小奶娃的手,晃啊晃的,满脸新奇高兴。
可忽然之间,她小脸垮了下来。
“怎么办?”她很烦恼。
“什么怎么办?”叶景深问她。
“秦帅爸比答应我要和妈妈生个像他一样帅的小弟弟来娶我,可这个小弟弟也好漂亮啊!”小姑娘的脸上写满“我该如何抉择”的苦恼。
“杜笑雨!你够了!”站在徐宜舟和顾琼琳身边的人恼得叫起。
叶景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和小奶娃,忽然很委屈地望向顾琼琳。
怎么办?他也好想有个孩子了。
不管是像顾琼琳,还是像他,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好。
……
假期还未结束,顾琼琳就染了个怪癖。
她想喝药酒——就是那种用来搓淤青的药酒,气味浓烈、抹在皮肤上火辣辣的药酒!
这怪癖在某个晚上,她不小心撞青了膝盖,正准备拿着药酒搓伤口时被发现。
叶景深看到她站在房里,拿着那瓶药酒,犹犹豫豫地往嘴里送的时候,冲过去把瓶子给抢了过来。
“你疯啦!”他吓死了,“这也想尝?”
顾琼琳被人虎口夺食,一股气莫名冲上来,扭头坐到床上,不理叶景深。
他将那药酒盖紧收好,转头过来还想说她,却见她正咬着被角幽幽看着他。
那眼光,好像他饿了她很久很久。
“叶景深,你不爱我了!”幽幽的眼神再加上幽幽的声音,让叶景深脑门一抽。
又来了。
这趟回来,顾琼琳像被附身似的,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变得爱发脾气,还是不讲理的脾气,只不过发发转头又全忘光了,除此以外,以前那么爱美食的一个人,最近竟然饭量骤减,她下巴的瓜子尖都越来越明显。
正经食物不吃,她还染上了想喝药酒的怪癖。
发脾气他可以哄,但不吃饭还爱吃怪东西……这简直想让叶景深抓她去看心理医生了。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他有些担心地坐到她身边。
“叶景深……”她又是幽幽一语,忽然趴到他肩头,竟然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他心再次悬到半空,抱着不怕抽泣的她哄了半天才问她原因。
“刚才看的电影里,那对母女好可怜……”她咬唇说了原因。
“……”叶景深觉得自己真该带她去看医生了。
……
担心她心里不痛快,叶景深先带她去私人医院咨询了他的家庭医生。
医生含笑听完他所描述的症状后,给他开了张化验单。
“别担心,先去查个血,然后拿着单子去给隔壁的黄医生看看。”
隔壁的黄医生?
隔壁好像是妇产科……
叶景深狐疑地看着医生,又看着一团疑惑的顾琼琳,什么都没说,就带她去抽血了。
抽了血,叶景深陪着顾琼琳坐在候诊区等通知。
没多久,护士就给她端了温水过来,说是安排了b超,需要憋个尿。
她看顾琼琳时的眼神,特别奇怪。
顾琼琳掐了掐叶景深:“喂,你说我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胡说八道!”他重重拍了下她的手,拿了水喂她喝。
狠灌了几大杯水,还没十分钟,她就胀了……
叶景深拉她进了诊室。
妇产科的黄医生是个胖胖的、爱笑的中年女人,一见到他们就特别温柔地开口,要顾琼琳躺到床上去,又拉起帘子。
“叶先生,你可以不用离开。”
她叫住了叶景深,手已经利索得往顾琼琳肚皮上抹了冰凉的粘液。
顾琼琳被冷得一抖,黄医生已经将仪器按到了她肚皮上。
b超显示屏上的画面,她看不懂,叶景深也不懂,直到黄医生忽然笑着开口。
“哟,这还是双胞胎!”
顾琼琳和叶景深同时愣住。
双胞胎……是几个意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