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嚣,你说甚?”
徐承瞪大了眼睛。
田氏小公子娶的是夏后?
徐承愣神的时候,却是被徐玄嚣直接给夺下了身上的武器,然后举起双手,向登上了指挥台的齐军,选择了投降。
他正要反抗,但是,面对族人殷切的眼神,徐承低下了头颅。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脖颈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领口的徐承,再也没有自尽的勇气了。
“罢了,我徐承自徐国灭亡之后,已经为王上效忠了半辈子了,余下的时光,就让我为了自己,为了族人活一次吧!”
徐玄嚣笑了。
他知道田氏小公子是一个爱才之人。
这一点,伍员已经给他讲了无数次了。
他与伍长行乃是好友,对于伍员自然不陌生,就在出征之前,他还与伍员彻谈数次。
伍员说自己心已经死了,若是年轻十岁的话,必然会投效田氏麾下的。
徐玄嚣不明白为什么田武会呆在穹窿山隐居,而不回了齐国,要知道现在齐国可是田氏主政啊!
但是,正是这种不理解,反倒使得田氏在他的眼中,神秘色彩又多了一分。
就在出征之前,伍员特意告诉他,此举怕是吴国要败了,若是吴国水师战败,万望他们能够留用有用之身。
徐玄嚣原本是不在意的。
吴国的强大,他可是亲身经历之人。
昨天的一场遭遇,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个心思。
哪知道翻转来的如此快速,顷刻之间,吴国翼船损失殆尽。
……
吴国翼船都尽数折损了,剩下的辅助船只纵然四散而逃,但是,在速度更快的突冒面前,却是只有一个个被追回来的局面。
待到太阳西沉,海面一片波光粼粼的时候,吴国船只除了少量的逃窜远去之外,剩下的几百艘船只,全部被一扫而空。
甚至吴国一万水师士卒,除了战死、失踪者之外,足足被俘虏七千余人。
田白立在坐船舰头,徐承站在田白的身后,须发花白的他,神情有些落寞。
而田豹正在向田白回报此战的情况:
“公子,此战我们共出动翼龙船507艘,特大翼船一艘,大翼102艘,中翼38艘,小翼56艘,突冒近千艘。
吴国方面,余皇一艘,大翼497艘,中翼275艘,小翼302艘,突冒无算,其他辅助船只无算。
此战,我们击沉敌舰大翼102艘,坐滩287艘,能行者108艘,击沉中翼264艘,余者坐滩,小翼全数击沉,俘虏余皇一艘,辅助船只近八百艘。
此战,我们战死士兵498人,失踪584人,重伤106人,轻伤八百虚。
俘虏敌人自水军大夫以下7013人,逃脱无算,失踪无算……”
田白点头:“留下完好无损的船只十艘,突冒两百,尽力寻找失踪将士,待我返回少海之后,会派遣十七前来接替你。”
“喏!”
田豹点头离去了。
他需要寻找还能给航行的船只,留在这里,寻找落水失踪的士卒。
海水深不见底,虽然他知道这些落水的士卒,又很大的几率都会葬身海底了,但是,小公子仁义,不愿意放弃这些军士。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实际上有个情况,刚才当着徐承的面,他没有说,此战看似潭门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实际上他们的损耗也不低。
参战的五百余翼龙船,几乎没有一艘是好的了。
就算是有着士兵封堵船舱裂缝,这些船只,更是使用了先进的水密舱结构。
但是,那么大的撞击力,这些舰船,却是无不损失惨重,没看到他们现在的船帆,都是下降了一半,只能慢速行驶了。
这还不算,更是有十几艘受损太重的船只,直接被他们放弃了。
另有几十艘战船,直接朝着海岸开去,选择了坐滩。
可以这么说,田白用两年时间,辛辛苦苦拉起来的舰队,一战给损失殆尽,只剩下辅助船只,还能正常使用了。
不过,此战的结果倒也辉煌,一战给唯一一个能和齐国水师掰手腕的吴国舰队,彻底葬送干净。
而以田氏的财力,只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造船厂那边,必将再次制造出了一个同等规模地船队。
财力充足,就是田白敢使用同归于尽的手法的最大依仗。
可以这么说,手中掌握着盐场,掌握着东瀛的田白,足以耗死了任何一个诸侯。
等到舰队回到少海的时候,都已经是子时时分了。
虽然天色很暗,但是,港口的军士们,依旧在翘首等待着。
大胜的消息,早已经被完好的船只,先行传递回来,听闻了大战惨烈的港口士卒,无心睡眠,纷纷聚集在海港等待。
当田白带着众人下船的时候,港口的士兵们,这才在火把之下,发现了船队的凄惨模样。
主战的翼龙船,无一不是伤痕累累,而几乎清一色的,这些船只受损的地方,都是舰首方向。
甚至有些船只,连撞角都给撞碎了。
“臣下恭迎将军大胜归来,齐国万胜!”
田十七举起右手,高呼起来。
在田十七的带领下,周围的将吏们纷纷大吼起来:“万胜!”
“万胜!”
欢呼就像是潮水一般,朝着远方传递,所有的士卒们都欢呼起来:
“万胜!”
“万胜!”
……
田白却是让伤卒先行,其后是战死的士卒,到了最后,才是他们缓缓走向了军营。
而士卒们见到了那些战死的士卒,见到了那些伤兵,声音渐渐的低沉,但是,等到一队队身着吴国服饰的俘虏走过的时候,士卒们的欢呼声再一次响亮起来。
万胜的欢呼声,响彻了天地之间。
田十七跟随在田白身后,他亦步亦趋道:“公子,大胜的消息,已经派人传向家里,即墨那边,也派人去通知了,想来鲍安当在明日早上,就会过来的。”
田白点点头。
田十七继续道:“公子劳累了一天,想来已经乏了,我让人准备了吃食,公子服用之后,早些安歇。”
田白微微顿了顿脚步,对田十七道:“让徐承过来与我一同用餐。”
田十七应下了。
……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划过了海平面,一跃而起的时候,田白就睁开了眼睛。
昨晚他与徐承谈了很多,当得知可以恢复徐氏宗祠的时候,徐承当即跪下行了效忠礼。
而田白,则是给予了水师指挥的位置。
这是田白设立的一个官职,地位在一军将军之下,平时负责管理一部分士卒,战时可以依令指挥军队。
而现在,田氏水师将军的位置,是田白自己领着的,徐承的这个指挥,可是与田豹、田十七、鲍安等人平齐了。
穿戴整齐之后,田白走向了港口。
象头山这里地理位置很好,后世的这里是两个大船厂,一个重吊厂,一个中海油,就在对岸还是有着一大片港口的。
港口是鲁班负责设计的,他并没有将港口修建成了齐整的直线,而是直接填了一部分海域,将港口做成了犬齿交错的形状。
这么一来,容纳船只的泊位,就更加多了。
上千艘各类船只停泊在象头山沿岸之后,顿时将偌大的象头山周围,都给团团围住。
而这些舰船,全部都是船首对准了码头,一个个或是张着嘴,或是直接破了一个大洞,甚至船头都是不正常低沉模样的船只,让军卒么震骇的无以复加。
而田十七,却是早已带着留守的军卒,往来观看数遍了。
看着一排排肃穆的士卒,田白振臂高呼:“狭路相逢勇者胜,唯战无敌!”
军卒们疯狂起来:“唯战无敌!”
“唯战无敌!”
……
鲍安来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接到田白竟然全歼了吴军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吴国的水师,可是之前全歼了楚国水师的那一支军队啊!
而楚国……
出身与荆楚大山大江之中的楚人,蔽衫褴褛渔火薪传,本身就是一个水上成长的国家。
(据考古发现,楚国发自丹水、汉水流域的秦岭余脉之中,而这一代,当时乃是河道纵横之地,下游的的新野,直到汉朝时候,才消退了水泽,成为了一片新生之野。)
楚国是善于舟船的。
前些年的时候,楚国因为不满周室的蔑视,是以自号为王。
周王征讨楚国的过程中,被楚国人攻破了舟船,使得周王淹死在莽莽汉江之中,甚至就连一个尸骨都没有捞出来。
楚国是生长在舟船之上的国家,但是,吴国地水师,却是能够消灭了顺江而下的楚国船队,由此足见吴国水师的能力有多么强悍。
鲍安在得到了消息的时候,是惊诧莫名的。
虽然田白一再表示自己是可以战胜吴国的,但是,在鲍鱼看来,田白所说的战胜,应该是使用游击战术,在莽莽大海上与吴国水师兜圈子。
毕竟翼龙船的速度,他可是领教过了。
甚至,他们即墨水师之中,就有翼龙船。
以翼龙船的速度,若是田白想要牵扯了吴国船队,还真的是轻轻松松的呢~!
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传令兵告诉他的言辞凿凿——田白大胜吴国人!
鲍安连夜就想赶来,但是,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却原来晋国内乱爆发了。
一向称为中原霸主的晋国,到了春秋末期,国君的权力也衰落了,实权由六家大夫(韩、赵、魏、智、范、中行)把持,另外还包括郤、栾等大家族。
他们各有各的地盘和武装,为了壮大自己,互相攻打。
前些年的时候,有两家(范、中行)被打散了,还剩下智家、赵家、韩家、魏家。
这四家中以智家的势力最大。
智伯瑶执政后,对三家大夫赵襄子、魏桓子、韩康子说:
“晋国本来是中原霸主,但是,这些年却是有些衰弱了。
为了使晋国强大起来,我主张每家都拿出一百里土地和户口来归给公家,我智家先拿出一个万户邑献给晋公,你们呢?”
三家大夫都担心失去土地后,自家的实力会下降,都不愿献出封邑。
可是三家心不齐,实力最弱的韩康子,首先把土地和一万家户口割让给晋公。
三家之中,魏氏因为有着盐田,是以最富,魏桓子也惧怕智伯瑶的威力,也把土地、户口让了。
智伯瑶又问赵襄子(历史上的赵毋恤),赵襄子不答应,说:
“土地是上代留下来的产业,到手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再交出来。”
智伯瑶回报晋出公,晋出公命令智家和韩、魏两家一起发兵攻打赵家。
晋国虽然这些年来专注于自身的问题,不在过问国际事务,但是,晋国毕竟是老牌霸主了。
有了晋国在压制着,周边的国家,就能得到了一个安定的大环境。
这一次,晋国内乱,时机实在是不巧了。
因为对于齐国来说,晋国就是他们最大的忌惮。
若是晋国不乱,齐国必然不敢爆发了长时间、大规模的动乱,因为这会给晋国干涉齐国内政的机会。
但是,现在……
田乞病重,鲍牧独木难支,只得远遁东莱,以此保住自己上大夫的位置。
就在昨晚,鲍安得到了田白大胜的消息的下一刻,却是得到了田逆发来的消息——国高二卿欲要联络朝臣,向田鲍二卿逼宫了。
他们要用祖宗惯例,来迫使田氏、鲍氏放弃了左右相的位置。
因为按照周室册封的先例,高氏是素为齐国正卿,国氏,是齐国辅国正卿的。
鲍安不敢在这个时刻离开,因为国高两家的水师,就在东莱边境驻扎,距离即墨边境,也不过是只有百十里罢了。
等到天明之后,鲍安才是匆匆赶了过来。
堂室之内,田白听闻了期间的变故之后,顿时笑了:“放心吧,不出今日,国高等的舟船,必将返回驻地。”
田白说的很是坚定。
鲍安一楞:“何以见得?”
田白笑道:“少海之内,我们船只还有大半,甚至不曾出战的翼龙船,都还有三十来艘。”
“他们可不知道我们码头上这些船只的受损情况,如此一来,见到我们巡逻依旧,橹帆不减,你说他们还敢挑衅吗?”
田白冷笑起来:“不要忘了,吴国水师可是要比国高水师强大多了啊!”
鲍安愣住了……
是啊!
吴国的水师,若是按照正常的情况,甚至需要田氏鲍氏两家的水面力量联合起来,才能够抗衡的啊!
但是,现在,在田氏一家出动的情况下,就大胜了吴国水师,甚至还俘虏了对方九成的战船、兵卒!
在这样的背景下,面对鲍氏实力完好无损,田氏实力只是折损小半的情况,他们哪里还敢出面哟!
不要忘记了,高氏和国氏两家的水战能力,可是不如吴国太多的!
鲍安正在愣神,就见到有鲍氏传令兵匆匆而来,告知了他们国高水师开始撤军的消息。
“公子神算啊!”
鲍安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见到国高二卿果然毫无胆色,两人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田白的眉头却是依旧在拧着。
鲍安大奇:“公子这是作何?国高水师撤走,与你我正是好消息啊,与齐国也是好消息的啊!”
田白微微摇头:“我只是在感慨晋国罢……”
他叹息道:“为了权力,智氏所作,与国高二卿的作为,是多么相似啊!”
相似?
鲍安楞了一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四年前,齐景公薨了,国高把持朝政,他们又何尝不是这么做的呢?
国夏、高张两人以壮大姜姓吕氏为借口,不停地从诸位士大夫手中夺取了城邑,夺得了土地。
这些土地,名义上是给了齐国公室,但是,实际上却是进了国氏、高氏的腰包。
……
现今,智氏使用的手段,与当年的国高是多么相似啊!
一样都是以壮大国君为借口,行了吞并士大夫资产之实了啊!
田白沉吟了一下,询问道:“鲍公、我尊祖他们怎么说?”
鲍安道:“乞子那边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回去,然后让我叔父坐镇东莱,整个田氏、鲍氏,交由书大父掌管……”
田白浑身一凛。
历史上的这一幕来了吗?
在国高的逼迫下,田书最终带着田氏、鲍氏的军队,被国书、高无丕这两个无能之辈拖累,以至于齐国丢失十万士卒,萎靡不振。
艾陵之战之后,田氏损失了两位硕果仅存的老人之一,损失了鲍氏的辅助,损失了大量子孙。
甚至,就连孙武,也是被逼迫上了战场,亲眼看到了自己祖父田书的战死。
此后,孙武彻底不再过问朝政,潜心隐居穹窿山,开始修着兵书。
而伍子胥却是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孙武这个挚友,以至于在吴王再一次奚落他的时候,解下了吴王的招,自尽而死。
实际上在这之前,为了掌握权力的吴王夫差,可是无数次羞辱伍子胥,以这个老臣,来刷威望了。
伍子胥都是坚持下来,却是在艾陵之战之后,自尽而死,其中的缘由,就是他的好友孙武,被逼迫上了战场,然后亲眼见到了田书的战死。
田白的眼神逐渐冰冷。
他开口道:“即墨的船厂那边,全力生产翼龙船,还有,将东莱等地的士兵征兆起来。”
鲍安脸色大变:“小白,你可想清楚了?”
东莱不是莒地。
莒地是新占据的地方,田白做什么,可以打着一个维持地方稳定的旗号,是以,就算是做了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说了什么的。
但是,东莱不一样啊!
东莱纳入齐国的统治,已经百十年了,这里早就成为了齐国腹心。
东莱人本是夷人,是以,自然国人很少。
在这个征兵最低都必须是国人身份的时代,田白这么做,可是在招致整个天下士人的敌视啊!
毕竟,像东莱本土这种夷人,哪里有当兵的资格呢?
他们乃是黎民黔首,是祖祖辈辈的奴隶,又怎么能与高贵的统治阶级同台共舞呢?
当兵就有出路,建立功业,就有了升迁的可能。
这是国人们的升迁之途,虽然机会渺茫,但是,终归是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而田白若是将本就不多的机会,还要招募了大量的东莱人……
如此一来,广大的国人阶层,可就会对他不满的啊!
鲍安皱紧了眉头:“小白慎重啊!”
田白大笑起来:“勿忧,勿忧,我需要三万先登而已!“
鲍安一楞,转既苦笑起来。
田白就是喜欢擦边。
先登就是死士。
历史上的吴越之战,越人打不过吴国,于是心一横,拉出来两排死士。
这些人脱去了衣服,只是拿着短剑,出现在两军阵前。
吴人当场就蒙蔽了。
一言不合就脱那啥的,这是做么?
哪知道,越人彪悍的很,直接热血彪了吴人一身。
第一排的士兵二话不说,拿起短剑,就抹了脖子,热血彪了吴人一脸。
然后第二排的死士再次上前,直接刷刷刷的,用热血让吴人明白谁才是爷们。
吴人被镇住了。
越人乘势反杀,吴人大败。
就是那一仗,吴人连自己的国王,都被人家的大将用沾了粪便水的长戈,斩断了脚趾……
吴王阖闾,就这么死的窝窝囊囊。
这就是先登。
也是死士在历史上的第一次出场。
田白的话语,让鲍安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好了。
国人当兵,虽然是强制性的,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付出和收货是成正比的。
他们只要有了战功,就能提升自己的爵位,然后成为了“士人”。
但是,死士没有啊!
就算是死了之后,奖励你家人,这不也是看不到了不是么……
如此一来,鲍安相信只要田白打出了招募先登的旗帜,就没有人会说了田白的不是。
鲍安想了想,询问道:“公子,你要三万先登,这是作何?”
三万死士,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单单是安家费,就足以让一个中大夫之家破产了。
他们虽然赚到了大量的钱财,但是,刚刚损失了那么多战船,在招募三万死士……
怕是财政上不甚宽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