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逆随手抽了一把。
这里足足上千柄陌刀,他只是随手找了一把而已,也没有认真的挑选。
闻着上面的油脂味道,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陌刀,田逆不由赞叹一声:“好刀!”
鲁班笑道:“我们使用了圆盘会转的磨石,磨开了刀刃的,因此,每一把的刀刃,开出来的刀锋都是一个样子。”
“早前的时候,我们已经做了实验,这刀刃,不能开的锋利的,不然会崩口,若是只开一厘,威力反倒是最大!”
(厘,一种古代匠人表示开刃的专业口语,大约相当于小拇指指甲的厚度。)
田逆也是一个悍将,虽然他不曾使用过这陌刀,但是,前些天制作定型的腰刀,他却是用过。
这种劈砍的“大剑”,却是与以刺击为主的青铜武器,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不管是青铜长剑,还是长戈,还是长戟,只要是利刃类的青铜武器,使用它击杀敌人的办法,都是只有一个动作——刺击。
哪怕是能勾、能推的长戈,若想击杀敌人的时候,却是只能使用锋利的戈援,啄击敌人脑袋的。
有人说,使用长戈很是简单,会使用锄头就可以了。
实际上,道理倒也不差……
但是,这些“歪剑”,就不一样了。
田逆惊讶的发现,这种侧面开刃的武器,最是容易上手。
不管是长戟手,还是长戈手,哪怕是轻步兵的长剑手,想要在战场上厮杀,都是需要严格的训练了很久的。
一个农夫,给了他一把青铜剑,那么他还没有砍死了敌人,手中的长剑,就要断掉了。
因为没有严格训练之人,拿到了武器,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胡劈乱砍的。
韧性不足的青铜剑,若是真的乱劈乱砍,三两下就会折断了。
但是,这种被称作是大刀的“怪异长剑”,就没有这种情况。
采取熟铁夹反复锻打钢片的大刀,就算砍崩了口的时候,也不会折断的。
如此一来,训练军卒的时间,就会大幅度的缩小,甚至,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便是直接拉上了战场,也能够给敌人造成伤亡的。
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种情况。
……
田逆手指感受了一下微微发涩的刀刃,却是止不住笑道:
“好东西!”
他轻轻挥舞一下,感受着呼呼风声,不由得想到——若是这东西,划在了人身上,怕是当场就能开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田逆手持陌刀,挥舞几下,熟悉了手中的武器之后,对着一边的军卒开口道:“放豚吧。”
有人拉着一头大黑猪走了进来。
那大黑猪,生的到了人肚脐一般高,脖子里的肥肉,耷拉到了地上,走起路来哼哼唧唧的。
他解开了绳索,将大肥猪朝着田逆赶去。
野猪的战斗力很是凶悍,甚至,暴怒的大公猪,就连老虎狼群,都不敢轻易招惹。
野猪和熊瞎子、老虎,被称为深林三霸,不是没有根据的。
厚实的脂肪,坚硬的猪鬃,裹了松油的皮毛,锋利的獠牙,庞大的力气,就是野猪的真实写照。
但是,也不要小瞧了家猪。
一头发怒的家猪,就算是四五个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够按住。
为了最大限度的实验陌刀的锋利程度,田逆让人将大肥猪驱赶的更快了。
就在大黑猪到了他面前之际,却见田逆吐气开声,手中的陌刀,猛然举起,又闪电一般的滑落。
雪光一闪,腥臭的热血弥漫开来。
“乒!”
火星四溅。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大黑猪,已经从鼻子处被一剖两半。
甚至,就连前胛骨,也给劈开了。
而那两百余斤的大黑猪,却连哼唧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开花怪物。
“好刀!”
田逆大笑起来,他举起了陌刀,凑到自己面前仔细观察,只见刀刃上并没有明显的豁口,只是最后落下的时候,刀尖砍进了青砖地面,甚至,地面的一块青砖,都被他一斩两半。
刀尖那个位置上,倒是出现了两个米粒大的豁口。
想来应该是劈开青砖的时候,受损了。
不过,因为这陌刀并没有开刃,是以,就算是出现了豁口,也没有崩了口。
那周围的钢片,只是被挤压的稍微变形了罢了。
田白也凑了过来。
他摸了摸豁口两边,对鲁班道:“班,锻造那边,技艺还没有到家,让匠人们总结一下,看看是不是还有改进的地方。”
田逆愣住了。
“小白,这么锋利的宝刀,为何你说没有打造到家呢?若是换成了青铜剑,就算是砍断了十把,也休想有了这样的结果啊!”
田白摇摇头:“若是好钢,当应该崩口,而不会变形,你仔细看看,这刀刃前面是变了形的,这说明还没有淬炼成了宝钢。”
鲁班点头。
他记下了这个,准备等到田白走了之后,就让匠人们一起琢磨一番。
既然田白都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是他们没有做好的。、
这些年来,跟在田白身边,见惯了他鬼斧神工的心思,鲁班对于田白,有一种盲目的相信。
众人又试验了几把,发现的确是锻造那边没有做好的。
同样的劈砍,有两把刀却是丝毫损伤也没有。
田白让这两把刀互砍,最后两把刀出现了一个绿豆大的豁口,却是没有出现变形的情况。
一见到这个田逆等人顿时无话可说了。
从陌刀作坊出来,鲁班带着田白等人去了一处宽阔的试验场。
这里是抛石机的试验场地,正是濒临臧武仲台之畔的。
这边本是一片河滩,被田白圈起来,做了试验场。
只见场中两个有着山四丈长的抛竿的抛石机,正耸立在河畔之上。
抛石机的目标,却是当面的臧武仲台。
就在臧武仲台的半山腰,匠人们按照城墙的标准,修建了一截城墙。
田白并没有采取弹力抛石机,而是直接使用的抛竿配重抛石机。
这种抛石机,虽然庞大而笨重,但是,却胜在制造简单,维修方便,抛射射程,也更远一些的。
实际上抛石机这个东西,出现的时间很早,最低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全人力拖拽的抛石机。
而弹力抛石机,则和床弩类似,是用弓弦的弹力,来发射石块的,属于是床弩的变种。
全人力抛石机,与配重抛石机,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需要用人力拖拽抛竿,抛射了石块。
而后者,则是在一端配上了重物,然后利用重力的作用,将抛射袋的物体抛射出去。
配重式的抛石机,不但操作人员要更少一些,射程也更远,威力也是要更大。
更主要的是,只要严格控制了石蛋的形状、大小,他的弹道是比较稳定的。
尤其是,当鲁班让人放上了一个个用磨具制造出来的圆球形状陶块的时候,田逆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抛石机。
攻城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武器的使用的。
但是,他见过的那种,发了十发弹丸,也不会有两枚弹丸的落点相近的。
正因为这样,使得的抛石机并没有大规模的得到运用。
当然,此时的战争烈度不大,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当他看到五十架抛石机,十轮齐射之后,将半山腰的一堵城墙,轰的坍塌成了废墟之后,田逆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一堵城墙,可不是那种小国的土墙,可比的。
田氏工匠修建的这一堵城墙,完全是按照齐国都城这样的雄城来修筑的。
它使用青石为表,黄土为肌,并且在筑造的时候,黄泥里面还糅杂了秸秆,甚至还刺入了竹篾为骨。
可以这么说,现今的天下,除了几个大国,有实力将重要的城池,修建的这么牢固之外,剩下的那些国家,就连都城,都不一定有这么结实的。
虽然相比于琅琊台那边,田白直接使用青石修筑了一座内城,要逊色了很多,但是,在世界上,已经是一流的水准了。
但是,就是这么结实的城墙,竟然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被轰塌了!
田逆只觉得,自己今天仿佛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与小白,仿佛是两个时代的人……
不远处的田白庄园内。
姒小宛正在逗弄自己的宝贝女儿:“陶陶,来,这是你七娘、九娘,快叫人。”
田七、田九两人红着脸,但是,眼角却是带着笑意。
她们接过了长女陶陶,逗弄起来。
……
吴国。
吴国的旱情很是严重,严重到了就算是地处江河之畔,田地里也龟裂出了一条条裂缝,甚至,上好的水田之内,裂开的缝隙足以伸入了拳头的。
不单单是田地如此,甚至就连一些往年常年不涸的河流,也已经成为了放牛郎的天堂。
昨日河水深深的河道之内,今日变成了坦途。
吴国的旱情,已经持续了大半年时间了。
但是,姑苏城内的吴国君主,却不曾担忧了半分。
因为他有一个好臣下啊!
那被他放归越国的勾践,每月如期送来了足够吴国朝野上下食用的粮食。
甚至就连吴国百姓,也一并给送来了足够的粮食。
越国半数之土,一年三熟,剩下的一半,也能一年种植了两季水稻。
甚至,很多越国部落,根本就没有种植水稻的具体时间,随便找了一个低洼地带,随意抛洒一把谷子,等到三个月之后,便能收获了粮食的。
这些地方,并没有农事之说,所担忧的,也只是会不会头上的太阳更热一点罢了。
谁也不知道勾践是怎么说服的那些头人,往日一盘散沙的越国,就这样被战败了的勾践,给整合在了一起。
他们修建了从越国都城会稽,抵达吴国都城姑苏的道路。
甚至,为了便于在雨季送粮,这些道路中,很多部分直接使用碎石铺垫的。
夫差为了感谢勾践的帮助,特意写了旨意,表示恢复越王的身份,让他替自己代管越地。
就在整个吴国喜气洋洋,拍手称赞夫差王霸之气四漏,得到了一条忠犬勾践的时候,却是有人唱了反调。(在清朝以前,鹰犬还不是贬义词,还是夸奖忠心的词汇。)
伍子胥直言强谏,直接当着满朝群臣的面,大骂越王狼子野心,早晚必要吞并了吴国……
他声泪俱下的数落先王夺得天下的凶险,成就霸业的艰难,顺便夸赞了一下自己的功勋。
然后又历数夫差的轻浮不稳重,让他立刻改邪归正,听自己的话……
莫说是这时候已经与鲁国结盟,成为了盟长的夫差了,就算是刚刚继位时候的夫差,也不高兴啊!
本来,水师的战败,夫差的心中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又被伍子胥这么一数落,他当即忍不住了。
君臣、师徒两个大吵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
众大臣面面相觑。
宴席就这样草草结束。
等到群臣走了之后,伯嚭上期安慰夫差几句,只听夫差愤恨道:
“嚭,我必杀其!我必杀其!”
伯嚭心中窃笑,他即将拿到了更丰厚的报酬啊!
“君上,伍员也是好心,君上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了啊!”
伯嚭知道怎么撩拨了夫差的愤怒,是以,特意给伍子胥说了好话。
“嚭,连你也要说了他的好话了吗?”
夫差眼睛圆瞪。
“君上,您知道的,臣下一心为了大吴……”
伯嚭弯腰拜下,哭戚戚的表述自己的忠心。
他知道自己该做了什么反应,这是一个“能臣”的本能。
“哼!”
夫差脸上的怒容消失了少许。
“嚭,寡人意欲再起大军,征伐齐国,以报我水师尽没之仇,你意下如何?”
“自该如此!”
伯嚭心头狂跳,好啊,好啊,又是一批珠宝到了啊!
“实不瞒君上,徐承那厮败了之后啊,就连臣下,也是愤怒至极的呢,那陈氏,委实太为无力,我们给他养了孙子,他们竟然这般对待我国!”
“君上,这股气,臣下咽不下呢!”
伯嚭怂恿夫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