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鹤掀起车帘,往后看。
车队整齐,车轮滚滚。
“若非玉儿足智多谋,带领我们做生意,大家同心协力,岂能有今日?只怕我们这一行人,要死伤大半,即便是活着的人,到西北之后也是狼狈不堪,气息奄奄。
这种情况之下,沈怀信势必会更加为难我们,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而易举让我们日子举步维艰。”
霍长鹤低声,握紧颜如玉手指:“玉儿,如今我们谁都不用怕,我们一来就能置办家业,不必住进安置棚,受尽苦难。”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颜如玉把握他的手:“安置棚?”
“对,初流放来的犯人,在此无立足之地,文书交给官府,核实身份之后,就会被安置到简易的棚子,俗称安置棚,然后没有生计的,会被安排到各处去做工,什么时候挣到钱,什么时候就置办家业,离开安置棚。”
“这个就凭运气了,有的能分到好差事,不用太多苦,还能多挣些钱,早点离开。若是没有好差事,别说离开安置棚,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每天都有被抬出去的尸首。”
颜如玉暗暗抽一口气,这冰天雪地,活着,的确是太难了。
此时,前方响起马蹄声,宋平回来了。
“什么情况?”银锭赶紧问。
宋平正要说,银锭又说:“你直接去回王爷吧,省得再说一遍。”
宋平策马进队伍,在霍长鹤马车旁。
“王爷,城门口已经设卡,来往的人和车辆都要检查,我在在那停留一会儿,听守城的军兵闲聊,说是方才都统府有令,稍后还会有人马到来。”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看来,沈怀信是想在咱们面前,好好抖抖威风。”
颜如玉道:“宋平,告诉大家,都穿戴整齐,都精神着些,稍后可不能在沈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是!”
沈怀信已到距离正城门最近的茶楼中。
在他来半个时辰前,茶楼就已经清了场,楼下军兵站列两旁,半条街都不让人正常行走,肃杀之气在街上蔓延,本该热闹的街道,声息皆无。
小二缩在后厨, 往前面张望,帮厨小声问:“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又戒严了?莫不是抓什么坏人?”
“哪儿呀,听说是沈大人要迎接什么人。”
“迎接人?是谁这么大谱,可真是好大的阵仗。”帮厨有些不满。
小二回头瞪他一眼:“小点声,你不要命了?沈大人一向严厉,让他听到你的话,咱们茶楼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帮厨脸色一白,不敢再说。
小二轻声说:“我听说,好像是要迎接镇南王。”
“镇南王?他不是在申城吗?而且,我听说人家申城被治理得可好了,百姓安居乐业,手中都有余钱。”
一个厨娘小声说:“我表姐就嫁到申城,他们家也是做小本生意,一年下来还能存下钱,去年刚盘下一个小铺子,真让人羡慕。”
“你再看看咱们这儿,别的我不懂,就知道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年底一交税,什么都剩不下,包顿肉馅饺子都舍不得。”
众人不言语,片刻,有人闷声闷气说:“沈大人说了,赋税养了军营,练好兵,也是为保百姓平安。”
“人家镇南王也没让百姓受欺凌,人家离边关更近,也没见有人敢犯边关。”
“好了,别说了,这些事是我们能谈的?”
小二扒着门缝:“来了,来了,有匹快马来了!”
斥候到茶楼门口,把得到的消息告知副将,副将立即上楼,禀报沈怀信。
片刻,沈怀信身披大氅,从楼上下来。
翻身上马,飞驰而去,那些军兵随在他身后,步调整齐,威风凛凛。
他没出城门,都统府的兵和从军营带来的人马,分列两边,静静等待。
片刻之后,听到车轮声响,白茫茫天地中,走来一支马车队。
上前的是都统府的人,长枪一指:“站住!干什么的?”
马立羽提马上前,大声道:“我们是押送流放犯的队伍,本官马立羽,天子禁军卫队,执旨意与刑部批文在此!”
城内的沈怀信正端坐在马上,微微合着眼睛,听到这句,立即睁开眼,眼底满是讥讽的笑意。
他不慌不忙,催马出城。
他穿一件大红色大氅,白狐毛领,骑一匹白色马, 红氅,白马,映衬在一起,似一团雪中火。
他昂着头,眼睛往下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两边军士见到他出来,齐齐单膝跪地,大声道:“拜见都统!”
喊声振耳欲聋,端的是气势逼人。
沈怀信心头热血翻涌,激动不已,仿佛这一刻,他就是西北的王。
霍长鹤,终归是被他踩在脚下。
他以为,入目之处是形容狼狈的霍长鹤,身边或许有几个忠心的部下,破衣烂甲,步行而来,哪怕霍长鹤一身傲骨,也得向他低头。
但,他除了面前的马立羽,和几个官差之外,没看到其它人,有的人只是几十辆马车,从头到尾,排列整齐。
马车?几个意思?
沈怀信收回目光,看向马立羽:“你是谁?”
“在下马立羽,天子禁军卫队,奉指押送,公文在此,入城之后即可交文交人批阅。”
沈怀信根本不在意这些,问道:“押送,你的押送的是谁?”
“镇南王府的人。”
沈怀信脸色微沉,压下心头点点烦躁,看向车队:“霍长鹤人呢?犯人呢?你押送的人呢?”
“大人是问王爷?王爷就在车内,”马立羽回头看马车,“王爷,沈都统求见。”
沈怀信一挑眉:求见?
他没听说错吧?他是看来看霍长鹤热闹,并狠狠踩上几脚的,什么时候变成求见了?
这个姓马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沈怀信暗自恼怒,正要说话,听到一道沉冷的声音。
“是谁要见本王?”
沈怀信立即寻声望向,人没见到,只听一声呼哨响,自队伍末尾,飞驰而来一道黑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