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站在暗影中,敏锐发现,这两处挨着的院子,布局相差无几。
不,应该说,不是相差无几,是一模一样。
院中花草,养鱼的水缸,甚至连台阶下那一株不知名的树,轻遮三分之一窗子的造型都一样。
她好歹也是王府、颜府、翼王庄园都搜刮……逛过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布置。
古人,尤其是大户人家,讲究园林设计,怎么可能把布局弄成这样?
这倒有点像现代酒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如玉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悄悄到廊下,借树影挡住身形,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弄成这样?你们信里也没提到。”
是霍长荣的声音,他根本没去拿什么酒,而是来了这边。
三夫人叹道:“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变化,给你写信那会儿,还不是如此。
我们也想和大房打好关系,可你瞧见了,因为之前断亲的事,她们耿耿于怀,根本不好再相处。”
“是啊,哥哥,”霍云冉委屈又愤怒,说话不甚清晰,嘴里还有未咽下去的东西。
“你吃完再说!”霍长荣嫌弃喝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你的教养都到哪去了?”
霍云冉委屈得不行:“哥哥,我都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我还没说你,颜如玉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胆小又懦弱?
你看看他有半点胆小的样子吗?关系还如此糟糕。”
霍云冉小声:“她以前的确是,谁知道怎么……许是被抄家,吓得改了性子。”
霍长荣不耐烦打断她,她吓得不敢再说。
三夫人语气软和:“荣儿,那现在颜如玉行吗?能不能讨你岳父欢心,助你平步青云,就在此一举。”
“不行也得行,好在那张脸还算美,”霍长荣声音凉薄,“本来我是想用阮仙藻,没想到,颜如玉竟比阮仙藻还要美上许多。
至于性子嘛,一会儿我去看,他们吃过饭就会晕。
我再给她用点别的药,她再烈也得成淫女。”
三夫人声音染笑:“这就好。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就放心了。”
“你父亲这嘴……”
霍长荣道:“明日再说,今天天色已晚,找不了郎中。成败就在今晚,办大事要紧。”
三夫人:“……也对。等你地位稳固,一切好说。”
霍云冉小声怯怯问:“大哥,你真的入赘他们文家了?”
短暂的沉默。
三夫人道:“哎呀,你这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若非如此,你哥哥不也被牵连?哪还有今日的机会?”
霍长荣声音又冷几分:“你们好好休息,就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去。”
“行,行。”三夫人赶紧满口答应。
转念又想到老太爷,问:“荣儿,你祖父他……”
霍长荣嗓音似被冰滚过:“他年纪大了,又一路辛苦,骤然一松下来,身体反而更扛不住,撑不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隔着窗子,颜如玉都能感到那股子冷意。
也终于明白,她之前猜测的不假,霍长荣就是打算把她做踏脚石。
但没有想到,是把她献给文青卓。
这种恶心的事,真亏他做得出来。
听得差不多,颜如玉也怕大夫人他们等不及,原路退回去。
到树上时,她心思微动,往上站到最高处,居高临下。
月色当空,云层微卷,人间烟火光亮,璀璨若星河。
这是一座大宅,处处灯火辉煌,他们进来的这处,也不是什么私宅小院,而是这座宅子一个特别的存在。
像是多出来的一块,但又紧密相连。
时间不够,不能过去细看,但颜如玉猜测,这地方就像隐秘的后花园,从前面大宅,待夜深人静,穿过小路,就能通到这里来。
正思索着,见远处几盏灯火晃晃悠悠,有人往这边来了。
她不再多看,轻步下树,跃过院墙,回到院中,等着霍长荣来。
……
颜如玉没有看错,的确有几人提灯而来,前面引路的是个小厮,后面是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五六岁,偏瘦,衣着华贵,腰间香囊、玉佩一样不少,一动起来香气扑鼻。
他身侧跟着个风情女子,穿着单薄,走路恨不能把腰扭断,身上也是香粉味十足。
男人手时不时在女人腰间摸一把,还不忘回头叮嘱走在最后面的两人。
“贾公子小心些,仔细脚下。”
“多谢文公子提醒。”贾公子淡淡道。
男的正是文青卓的儿子,文海哲,女的是他刚相中的舞姬,才带到府里来没几天。
本来正浓情蜜意玩得好,小厮来报,说是贾公子到了。
这位贾公子虽无官职,但走到哪,连当地官府都得尊敬三分,就是因为,贾公子是北方最大的盐商。
这年头能当得上盐商,必定家世不简单,听说这位贾公子经常出门游历,结交权贵,他是费尽心思才把人请来。
本来应该前两天就到,结果为什么耽误了,因此,哪怕与美人儿再腻,他也得招待。
贾公子穿着月白色锦袍,腰系玉带,腰侧没有香囊,只一枚羊脂玉佩,配红色流苏,干净清雅又不失贵气。
他脸色苍白,有几分病态,手中捏着块锦帕,时不时咳嗽两声,让文海哲听得心惊又疑惑:这个人真能游历四方吗?难道不会死在半路上?
贾公子身后有一个护卫,冷面冷脸冷眼,一言不发,文海哲都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贾公子环视四周:“这里倒是安静雅致,不知这是何处?”
文海哲一笑:“贾公子稍后便知,保管让公子玩得尽兴。”
你尽兴,我才能再谈合作的事。
文海哲虽说是刺史府的公子,光鲜富贵,但花销也大,尤其这几年,他的钱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
总得想个进钱的法子。
这不,门路就送上门来了,只要能和贾公子达成合作,以后他就不愁没银子花。
贾公子帕子掩住口鼻,又咳嗽几声,长长睫毛垂下,掩住眼底的厌恶。
这两人身上弄得这是什么味儿,香得发臭,呛死他了!
走来走去,走到一处两座小院子相连的地方。
门前都有人站着,文海哲纳闷:“今晚有客?”
门前守卫赶紧过来行礼:“见过大公子,是姑爷的贵客。”
一听说是霍长荣的,文海哲轻蔑冷笑:“他能有什么贵客?一个吃软饭的东西,贾公子才称得上是贵客。”
“真晦气,我们……”
“走远些”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后面贾公子突然一阵猛咳。
文海哲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就在前面的院子吧。”
菩萨保佑,你可别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