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讲武堂,大门两侧巨大的石狮子杳无踪迹,换之于两个一尺多高、三尺宽的四方砖台,上面盖起了木亭,门口持枪的士兵肃然而立,目不斜视。
而在门口外侧的地面上,“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八个大字清晰异常,吸引着进出讲武堂的人群。
不用说,这是皇帝刻意提高军人地位的一个举动了。
大宋到了北宋中期,崇文抑武、以文治武已成定规,其负面影响不仅导致了宋朝武将群体的萎靡无能以及自卑,更是造成了尚武精神的沦丧,尚武之风荡然无存。宋朝的历次对外战争,备受屈辱,鲜有战胜对方的战例。
连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都能被杀,可见大宋皇帝和士大夫们的骨子里,已经脆弱到了极点。
一旦外敌入侵,武将便被授权,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待强敌退去,便立刻收缴兵权,大肆打压迫害,循环不止,永不停歇。宋高宗赵构朝的岳飞、张宪,宋理宗朝的孟珙、余玠、王坚皆是如此。
而大门两侧的招牌上,“贪生怕死莫入此门”,以及“升官发财另走他路”振聋发聩,更是彰显了金陵讲武堂的办学宗旨,提倡铁血尚武之风,杜绝军中苟且之路。
以南宋六千万人,若是军中尚武之风弥漫,将士同仇敌忾,即便是强大如斯的蒙古帝国,也无计可施。
可惜,南宋君王士大夫骨子里的懦弱,朝堂上永远不停歇的内斗,对武将永无休止的忌惮打压,让数以千万的南宋百姓,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灭宋者宋人也,非蒙古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进了讲武堂,前院中间是讲武堂大教场,其东、西、北三楼环绕,北楼上二楼为检阅之用,面对着讲武堂大教场;一楼为校本部办公所用。东西两侧为教室,层高通透,占地宽大。
一路沿着中间的正道直行,中院正中的阁楼之中,几座一人多高的石碑南北相向,依次立于屋中,石碑上面文字密密麻麻,不厌其烦,述说大宋历史上的奇耻大辱。
澶渊之盟、靖康之耻、绍兴和议、嘉定和议……
“……靖康二年三月丁酉日,金军大肆搜掠后,立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随后分两路撤退;一路由完颜宗望监押,徽宗、郑皇后及亲王、皇孙、驸马、公主、妃嫔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完颜宗翰监押,包括钦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人沿郑州北行,其中还有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数千人,携文籍舆图、宝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10万人等北返。宗室男性沦为奴隶,女子成为……
不用问,这是大宋历史上,靖康之耻、北宋灭亡的奇耻大辱了。
“……大宋向金称臣,金册宋高宗赵构为皇帝。每逢金主生日及元旦,宋均须遣使称贺。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割唐、邓二州及商、秦二州之大半予金。
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自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
不用说,这是宋高宗赵构格杀民族英雄岳飞,金人举杯同庆,丧权辱国、国威沦丧的历史性耻辱时刻了。
“开禧二年四月,宰执韩侂胄发起“开禧北伐”,寄望收复北方故土。四川吴曦叛乱,使得前线攻势迅速瓦解。韩侂胄也在开禧三年十一月,被朝中主和派史弥远等人合谋诛杀。随后,史弥远将韩侂胄等人的首级送往金朝,以“函首之耻”的代价,向金朝示好求和……”
嘉定元年九月,宋金达成“嘉定和议”,“开禧北伐”以失败告终。史弥远与杨皇后矫诏扑抗金主帅韩侂胄,将头颅送于金人,国书称金主为伯父,岁币银绢各三十万,又以三百万缗钱赎回淮、陕失地……
斩杀一国主战重臣,首级送给敌国,奴颜婢膝,委曲求全,奇耻大辱,闻所未闻!
阁楼门户大开,学员们通往后院的寝室时,都会看到此景象,字字扎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不用问,这是讲武堂要展示于世人,要弘扬爱国主义的爱国教育了。
赵竑站在窗边,看着教场上学员招募有条不紊的情形,半天才转过头来。
军队的根本是军官,基础在基层,关键是人才。
优秀的中下级军官,既是巩固和稳定部队的基石,也是带领士兵完成任务的骨干,更是代表军队未来的后备力量。
训练手册与操典,赵竑都是凭着后世上大学军训,以及影视剧、网络上的知识照猫画虎编写而成。反正新加入的两个火器操练,震天雷和火炮,都是超越时代的利器,任其泼墨就是。
除了火器,讲武堂目前的教学,和武学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学习“七书”之外,加入了历史、数学、律法几科;至于医护科,则是赵竑强行加入。
兵种分为步、骑、炮、水、工兵、医护、辎重七科。
其中的炮科,自然是新加入的重中之重了。
七科都分为学科和术科,学科自然是课堂学习,术科则是要场地训练了。
讲武堂学制一年,半年在讲武堂学习,半年在军中实习。
讲武堂,纪律当然非常严格,每天上课3个时辰,上操1-2个时辰,早上有20里越野长跑,晚上有自习,夜间有紧急集合训练。
“陛下,教官们到了。”
魏了翁进来禀报。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以田义、李唐,陈惠、宋慈、杨辉等人为首的讲武堂教官们纷纷进来,满满当当,达数百人之多。
“陛下,臣等参见陛下!”
魏了翁和众人一起,向赵竑行礼。
“在金陵讲武堂,你们都叫我校长。这是讲武堂的规则,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自己也不能例外。至于到了外面,你们随便。”
赵竑面色一板,一本正经。
讲武堂培养军官,犹如军中,或者说和军中一样,军官们才能顺理成章,身体力行,将新式军风带入军中。
后世蒋光头那么喜欢学员们叫他“校长”,是有原因的。
“是,校长!”
魏了翁和所有军官一起行礼。
“明天是开学典礼,后天就要上课,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赵竑目光转向眼前的一众讲武堂教官们
“回陛……校长,都准备好了!”
田义、李唐、以及武学和军中挑选的军官,几乎是同时回道。
“大家都不要紧张,平时在武学,或者学堂怎样授课,平时怎样操练,照实传授给学员们就是。上课安排,七天为一周,一周休息一天。学制一年,就这样授课就行。”
赵竑的话,让原来武学谕的武学判学陈惠,现在的金陵讲武堂总教官,不由得脸上一红。
武学只有几十个学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有十天上学,已经不错了。而且上学的强度上,和放养无异。
谁还想着学习,都想着去当官和科举了。
不过,金陵讲武堂如此多的学员可以传授知识,众人也都是兴奋。
无论如何,终于能好好地做一些事情了。
“陈总教官负责课堂教材的传授,李唐是队列体能训练的总教官,田义是火器总教官。大家彼此协助,通力合作,好好教,这就足够了!”
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原来武学谕的教员们担任课堂教官,田义、李唐等人负责学员操练,当然还有相关的教材讲析。
至于增加的高屋建瓴的地理、历史等课程,则是由魏了翁和陈惠,以及朝廷学士院的学士们来传授。当然,他也会客串。
像杨辉指导数学,张杲教授医学,这都是术有专攻,人尽其才。有朝廷的这些精英在讲武堂发光发热,他并不担心质量。
就比如医护科,授课教师都是翰林院和太医局的“教授”,大材小用,教学质量足以保证。
再比如骑兵科和水兵科,传授者都是军中经验或者履历丰富的将领和武学谕的“专家”,传帮带,合适至极。
金陵讲武堂的本质,是培养专业的军官,主要是一种职业精神。而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
“各位,金陵讲武堂的日常教学,就拜托各位了!”
赵竑站起身来,微微一揖。
“臣等遵旨!”
众人一起行礼,都是惶恐。
皇帝对讲武堂如此重视,他们也只能尽心竭力了。
“陈惠、田义,李唐,你们盯着招募,决不可滥竽充数。各位都先退下,早做授课准备吧。”
赵竑温声说道,田义和一众教官们纷纷告退。
“陛……校长,册子上的那些队列训练、体能训练有用吗?”
作为讲武堂的副校长,魏了翁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什么齐步、正步、跑步、立正稍息,还有什么百米短跑、3000米长跑、单杆和双杠、俯卧撑、仰卧起坐等,完全是闻所未闻。
“魏了翁,魏副校长,这些训练内容都编进了教学手册,你这是质疑朕的能力吗?”
赵竑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魏了翁的脸上,一下子红了大半边。
赵竑转过头来,看到魏了翁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魏副校长,你现在或许心存疑虑,或许不服,但等过上一半年,你就会明白,朕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魏了翁轻轻点了点头,赶紧称是。
是不是正确他不知道,但赵竑的这一份自信和狂妄,他可算是好好领教了。
“魏公,水师的战船到了没有?”
如今已经是火器时代,用来授课的水师战船,必须要经过改装。战船上关于火炮的保养、弹药的储存,都要边学习边摸索。
“回校长,战船已经到了,正在改装。用不了一个月,工匠们就能安装完毕,也能用于教学了!”
魏了翁的回答,让赵竑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金陵讲武堂的教学来说,训练战船改装火炮,倒是不用太急。只是队列行走,体能训练,恐怕都得至少一个月以上。至于水兵科操练,最少也是一个月后,有的是准备的时间。
反倒是水师学堂,因为目标就是海军,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又是装铜皮,又是装火炮,还要适应远航,一番折腾下来,可不容易。
水师学堂开学典礼,真德秀和宣缯代他前去,不知道会不会伤了水师学堂师生们的心?
“骑兵科训练时,必须要做火器干扰测试,这样到了战场上,战马才不会受惊。”
事关讲武堂课程,兹事体大,事无巨细,赵竑一一叮嘱,却有些尴尬。
大宋战马奇缺,骑兵更是缺少。历史上南宋难以北伐,除了君王士大夫自身抱残守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骑兵匮乏的先天不足。
若有来去如风的骑兵集团,加上大宋数千万的人口基数,怎么可能北顾无力,一把辛酸泪?
战马、骑兵,大宋的命门,又该如何牢牢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