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乾定四年七月,蒙古大军攻城略地,攻陷了西夏除兴灵之地的绝大部分国土。
战云密布,大军压境,太上皇李遵顼、皇帝李德旺接连忧惧而死,太上皇李遵顼谥英文皇帝,庙号神宗。而皇帝李德旺谥庙号献宗,连个谥号、陵号都没有。
仓促之下,皇帝李德旺之侄,22岁的南平王李睍被西夏朝臣拥立继位,这也是西夏自李元昊称帝以来的第十位皇帝。
李睍即位,改元保义,乾定四年也成了保义元年。
冬日传来军情,蒙古大汗铁木真亲率大军围攻灵州,大有一举拿下灵州城之势。
坏消息传来,西夏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有王朝末日,气数已尽之象。
谁也不知道,李睍是不是西夏国的最后一位皇帝?
蒙古人兵锋太盛,李睍不得已,把西夏仅余的数万精锐集中于都城中兴府,以及军事重镇灵州两地,想要依靠黄河和贺兰山天险,与蒙古军队做最后的较量。
灵州作为西夏军事要地,国都中兴府的最后一道屏障,易守难攻,存则西夏国还有一丝希望,失则西夏必亡。
如今蒙古大军兵临灵州城下,到底该如何应对?
年轻的皇帝李睍于御座之上抬起头来,探寻的目光,看向了一众殿内大臣。
“众卿,鞑靼大军既然到了灵州城下,为什么围而不攻?他们在等什么?”
年轻的李睍,问出了灵州守将宁子宁一样的问题。
尽管他也知道蒙军的一贯伎俩,围点打援,连欺带诈,但灵州是中兴府的门户,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要问计诸大臣。
“陛下,鞑靼大军一路攻城拔寨,无坚不摧,但也损耗颇多。成吉思汗对灵州城下只围不攻,恐怕是因为损兵折将太多,暂缓攻城!”
新任的右丞相高良惠,思量着上前奏道。
高良惠的话,让殿中大臣窃窃私语,许多人都是点头,赞许高良惠的话语。
蒙古大军攻下西夏重镇不少,肯定消耗众多。他们也要休养生息,弄不好很快就会班师回漠北。
“嵬名令公,依你之见呢?”
李睍的目光,停在了党项贵族、夏人良将嵬名令公身上。
嵬名令公身经百战,战功卓着,虽然曾经被蒙古大军设伏俘获,但论到作战经验,在西夏国内,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这也是他这个新皇登基伊始,就重新启用战败赋闲的嵬名令公,以及擢升贤臣高良惠为宰相,张公辅为御史中丞的原因。
他想再努力一把,力挽狂澜,把大夏从灭国的边缘拉回来。
嵬名令公看了看须发斑白的宰相高良惠,又看了看皇帝期望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成吉思汗虎狼之心,誓要灭了大夏,绝不会只取灵州。蒙古大军对灵州围而不攻,其本意是围点打援,志在攻下中兴府,要西夏亡国灭种。
中兴府就那几万残余精兵,若是出兵,必败无疑。但若是不出击,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州城陷落。
左右都是死,让他拿灵州的安危、中兴府的前途做赌注,他还真有些犹豫不决。
“陛下,成吉思汗对灵州围而不攻,是要围点打援,这是鞑靼大军的一贯战术。若是派出援军,只怕会被鞑靼大军诱歼,以致中兴府兵力薄弱,鞑靼大军就会趁机攻下中兴府。”
嵬名令公皱着眉头说了出来。
中兴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又有精兵把守,固若金汤。不把中兴府的精兵调出去,蒙古大军就难以攻克中兴府。蒙古大军对灵州围而不攻,就是看西夏朝廷敢不敢冒失去灵州的风险。
成吉思汗这一招,可是够毒的。
“这么说来,灵州城,朝廷是非救不可了?”
李睍眉头一皱,随即冷冷一笑。
“成吉思汗这个老贼,狼子野心,是想要我大夏亡国灭种了!”
灵州守将是废太子李德任,也是他的伯父,由李德任守灵州城,他倒是放心。不过,灵州城只有两万守兵,对付十万如狼似虎的蒙古大军,够呛。
西夏主力已在贺兰山死伤殆尽,要重新招募足够的新兵,短期内无法完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夏,这一次真到了亡国的边缘。
“陛下,不可悲观失望啊!”
高良惠劝起了皇帝,自己却先落下泪来。
明知成吉思汗居心叵测,挖好了陷阱,西夏军队还不得不往里面跳。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难道就是所说的亡国之象吗?
“朕不悲观,也不失望。即便是拼到最后一兵一卒,朕也不会向成吉思汗认输。”
李睍恢复了平静,似乎下了决定。
“嵬名令公,我大夏丧师失地,只剩中兴府和灵州两地,若是再失去灵州,大夏亡矣。朕意已决,发兵增援灵州。你速去调集大军,克日发兵南下,击退鞑靼大军!”
“陛下,臣有本奏!”
南院宣徽使罗世昌眉毛一扬,立刻站了起来,向皇帝李睍上奏。
“罗相公,你有什么话说吗?”
李睍眉头一皱,轻声问了起来。
“陛下,出兵增援灵州,关乎我大夏存亡。臣有本上奏。”
罗世昌面色平静,肃拜一礼,言语却不客气。
“陛下,臣敢问,鞑靼大军兵围灵州,灵州守将可曾要求增援?”
罗世昌的话,让满殿群臣都是点头,李睍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自始至终,灵州守将、废太子李德任,似乎并没有向朝廷求助。
“罗相公,灵州方面没有求援,也许是因为鞑靼大军隔绝南北,难道我们就不发兵增援吗?灵州万一被鞑靼大军攻陷,中兴府还能坚守吗?”
又是嵬名令公,黑着脸怒声说了出来。
“中兴府的战兵,再加上城中所有的衙役、民壮,不过十万。鞑靼十余万大军,你就是带上所有的中兴府守军,能是鞑靼大军的对手吧?”
罗世昌毫不犹豫,直接反问了出来。
这个嵬名令公,嚣张跋扈,仗着皇帝信赖,乾坤独断,大夏朝堂,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在这西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他可不能任由嵬名令公一言蔽堂,所有人都成了他的附庸。
“罗相公,你的意思,是不去增援灵州?鞑靼大军兵临灵州城下,灵州城危在旦夕,你究竟是何居心?”
嵬名令公一愣,随即厉声咆哮了起来。
这些个士大夫,整天就会吟诗作对,排兵布阵、对外用兵上,他们又懂个狗屁。
“嵬名令公,休要恶语相向。我来问你,中兴府有几万守兵?”
罗世昌冷冷一句,丝毫不为嵬名令公的愤怒所动。
“中兴府五万守军,外加民壮、官府衙役,有十万人。罗相公,你问这些作甚?”
嵬名令公说着说着,气势上弱了下来。
这十万乌合之众,和成吉思汗的十万铁骑对抗,而且是平原上野战,胜算实在太低。
“陛下,五万守兵,战兵不过三万。以中兴府所有兵力,尚不是鞑靼大军对手。派兵救援灵州,只能是自取灭亡,中兴府也难逃一劫。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面跳,非智者所为。陛下三思。”
罗世昌大声奏道,毫不退让。
国家大事,还不让大臣问问,那里来的勇气?何其霸道?
成吉思汗的心机,围城打援,傻子都能看出来,为什么还要非往陷阱里面跳,还不容旁人置疑?
“罗世昌,照你这么说,陛下和我,都是愚不可及呢?你上过战场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你倒是说,怎样才能让灵州城不失?作壁上观吗?”
嵬名令公的话,立刻引起大殿上一片骚动,许多文臣都是忍不住出言反击。
“嵬名令公,照你这么说,没上过战场,就不能心忧国事呢?”
“嵬名令公,你倒是上过战场,折损大军数万,还做了成吉思汗的阶下囚。要不是襄宗和亲,向成吉思汗求情,你还能活着回来,站在这大言不惭吗?”
“国家大事,大夏存亡,岂容你一个败军之将闭塞言路,真是岂有此理?”
“话都不让说,你嵬名令公又何其霸道!”
礼部尚书李仲谔、御史中丞张公辅等人先后走了出来,直斥嵬名令公。
平时跋扈也就罢了,西夏国破家亡的紧急关头,还不容许群臣进言,太过狂傲,让人难以忍受。
“老夫不过是心忧国事,不是那个意思。增不增援灵州城,全凭陛下圣断!”
嵬名令公自知理亏,不再犀利反击。
事实上,他自己对出兵增援灵州,也是犹豫不决。成吉思汗的那些招数,他大都清楚,更是心有余悸。
“陛下,鞑靼狼子野心,陛下还请圣断!”
罗世昌趁热打铁,再次苦谏。
“众卿暂且退朝,李元吉、高良惠、嵬名令公、罗世昌到御书房面圣。增援灵州之事,容后再议。”
众臣纷纷扰扰之间,李睍冷冷一声,站了起来,向偏殿而去。
新帝果断刚烈,群臣无奈退朝,李元吉、高良惠、嵬名令公、罗世昌四人对望几眼,纷纷出了大殿。
罗世昌出来,看看周围无人,向侍卫招招手,塞入一锭纹银,小声叮嘱一句。
“快去军营,把余玠余将军给找来!”
增援灵州,皇帝蠢蠢欲动。事到如今,也只有寄希望于这位能言善辩的宋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