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面,太学生和示威者气势汹汹,声势浩大。垂拱殿中,此时却一片祥和,皇帝赵竑面色平和,正在询问国事,事无巨细。
西北的消息不断传来,蒙军暂时没有侵入宋境,这让赵竑反而没有了之前的焦虑,安心过年,准备春后出征。
有时候,能放手就放手,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这是正道。她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就是了。
“陛下,两浙路自推行经界法以来,查出隐田960余万亩,荒田120余万亩,追回隐税1500余万缗。各项善政如废除缠足、关扑等,都已大见成效。海内外贸易繁荣,百废俱兴,增加赋税300余万贯!”
“陛下,自两浙路行反贪之法,查处违法官员250余人,胥吏2000余人,查抄贪墨所得700余万缗,均已伏法。”
两浙路安抚使高定子,两浙路反贪分司主事徐良,一前一后上前奏道。
赵竑轻轻点了点头,高定子和徐良退回列班。
“陛下,自兴庆元年推行新政以来,江南东路今年赋税多出600万缗。太平仓屯粮600万石,贸易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吏治日渐清明,全路无饥民。臣为陛下贺!”
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出班而奏,郑重异常。
“好!”
赵竑轻轻拍了拍椅子把手,目露赞赏之色。
江南东路,一国之模范,实至名归。
“陛下,四川制置使崔与之上奏,四川自推行新政以来,今年赋税多出1200万缗。汉中屯田,利州西路官仓屯粮400万石,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此外,江南西路安抚使胡梦昱上奏,江南西路自去年初推行新政以来,今年赋税多出600万缗,大冶铁厂产优质钢铁40余万斤,铸大小火炮860门,震天雷超13万枚。”
薛极站了起来,持笏奏道,为两位没有来朝的封疆大吏做了条陈。
“陛下,四川各路编练军伍,成都府路练兵五万,利州大营练兵三万五千有余,利州两路练兵五万,四川五路,战兵十三万五千有余。如今成都移兵四万精锐于利州大营,利州大营共有七万五千余战兵。如今边境蒙军囤积,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四川总领范钟驻扎于利州大营,以备不时之需。”
兵部尚书宣缯,跟着肃拜而言。
“好!崔与之和范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胡梦昱高定子汪纲,都是国家干吏,可用之才!”
赵桓轻轻点了点头,心头也是振奋。
十三万五千战兵,仅仅四川一地,已经成了大宋诸路之练兵模范。
一年时间,汉中屯田大获成功,蜀口屯粮400万石,足以应付一场大规模的战事。范钟和崔与之,包括负责汉中屯田的陈隆之,都是立了大功。
赵竑赞赏一众贤臣,殿上一些大臣面色尴尬,大多数则是面色不改,无动于衷。
“蜀口那边,曹友闻有奏折上呈吗?”
御座上,赵竑敏锐地觉察到了众人神色,话题轻声立刻一转。
也难怪他如此关注蜀口,蒙军已经兵临灵州城下数月,战况如何,他一无所知。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谁知道曹友万他们,能不能抵得住蒙古大军的攻势?
“陛下,曹友闻六百里加急塘报,鞑靼大军攻下金国临洮府路、凤翔路诸多城池。我利州西路已经在坚壁清野,大宋边军枕戈以待,以待来犯。”
兵部尚书宣缯再次奏道。
赵竑点点头,眉头却始终没有展开。
曹友闻遇事冷静,有条不紊,大将之风尽显,又有王坚、程信、麻仲这些边塞宿将协守,似乎没有什么让他可以担心的。
但他,还是始终放心不下。
十三万边军,守城不是问题,但若是沙场决战,能和蒙古十万大军抗衡吗?
赵竑暗暗摇头,他确实没有什么信心。
一切的一切,都要归结于自身的实力。
蒙古大军的实力,已经经过战争的证明。而宋军的实力,还只是纸上谈兵。战争的信心,是一场场的胜利铸就的,而不是嘴上说说。
自己已经竭尽全力,至于结局如何,就只有听天由命。
“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退缩,只有横冲直撞!”
不知不觉中,赵竑想起自己的这句座右铭来。
人生一世,有时候缺的,就是那一点点的勇气。
“金国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
赵竑热血沸腾,下意识问了起来。
“回陛下,利州西路都统制曹友闻的奏折上说,鞑靼大军势如破竹,金人节节败退,死守凤翔府和京兆府、潼关一线,估计临洮府路和金夏西北边界一带,都会被蒙军迅速攻破!”
宣缯说完,把奏折递了上去。
赵竑打开奏折观看,默不作声。
果然和历史上一样,金人难挡蒙军兵锋,损师折将。要救西夏,还得宋人。
而且,蒙古大军攻略宋金边境,入侵宋境,只是事件问题。
赵竑的心,不由得又揪了起来,动身去西北的心情,立刻变得迫切。
“陛下,鞑靼大军攻打金境,难道说,鞑靼已经灭了西夏?”
宣缯试探性地一句。
“绝无可能!有我大宋一万精锐协守,鞑靼大军想要现在灭了西夏,天方夜谭,何其荒谬!”
赵竑摇摇头,断然说了出来。
历史上,没有宋军增援协守,西夏也挺到了炎炎夏日。现在才是二月,怎么可能灭夏!
现在才是二月,蒙古大军似乎攻打金国早了些,很有可能,他们在灵州城无功而返,采取了围城的战术打法。
赵竑心里分析着,人又放松了不少。
面对强大的蒙古骑兵,面对用兵如神的成吉思汗,他也变得患得患失,沉不住气,想起来都有些好笑。
“陛下,鞑靼大军横行天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年的时间灭掉西夏,似乎也不是难事。陛下要对鞑靼用兵,似乎并非明智之举!”
言官唐麟,趁机进言。
“唐御史,你以为我大宋的一万援兵是纸糊的吗?成吉思汗想要灭西夏,得从我大宋一万将士的尸体上踩过去。朕怕鞑靼大军经不起这伤亡!”
赵竑冷冷一句,甚至有些恼火。
这些家伙,一万宋军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问都不问,简直是岂有此理?
“陛下,会子换界一事,刻不容缓,恐怕要提上日程。”
户部尚书真德秀赶紧站了出来,向脸色铁青的赵竑奏道。
他本来是反对对蒙古大军用兵,现在对方攻打金境,宋地也难免被荼毒,他又变得犹豫起来。
况且,看赵竑这脸色,他再不阻止,唐麟恐怕要吃苦头了。
“等到蜀口的战事结束,江南两路,两浙两路,四川路新政推行完全顺畅,国库充足,再行换界。”
赵竑迟疑了一下说道。
会子三年一换界,本来兴庆二年就要发行新会子,但被推到了来年。
旧钞收回国库,新钞兑换发行市场,归根结底还是要国库充裕。等这几路新政推行稳定下来,可以有三四千万贯的结余,会子贬值的危机,自然会大大减弱。
换界需要稳定的环境,现在西北大战在前,一触即发,可不是换界的好时机。
“陛下,如今我大宋两浙路、四川路等几路推行新政颇为顺利,会子换界已经是刻不容缓。还请陛下下旨进行会子换界,以平息百姓生民之弊。”
户部侍郎刘弼不屈不挠,也站出来奏道。
“等两浙路、江南西路等新政推行完备,朕自会考虑。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无复再奏!”
赵竑看了看刘弼,断然说道。
这家伙品行不错,但也是私下里阻止他出兵的主和派大臣之一。自诩清流,清谈黄老,不恤民生,枉为朝廷大臣。
还是回去,好好做你很有前途的退休事业或着书立说去吧。
刘弼悻悻不已,退回列班。
真德秀本来还要坚持,看到赵竑脸色不善,终于忍住不言。
皇帝如今大权在握,威望重于天下,为换界可缓可急甚至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必再和皇帝交恶。
他们师生二人,隔阂已经够深了。
“诸位卿家,江南两路,两浙路,四川路,各路新政推行有条不紊,夏日以后……”
赵竑说了几句,眉头微微一皱,不再言语。
外面似乎有吵闹声传来,喧哗吵杂,似乎人数不少。
朝堂上群臣议论纷纷,赵竑不由得脸色一沉。
“快去看一下,何事如此吵闹?”
上朝时噪音太大,扰乱朝堂。这些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难道说,这是居心叵测者有意为之?
赵竑的目光,在大殿上一众大臣的身上扫过。
“陛下,宫门外有太学生和士民静坐请愿,要求陛下诛杀奸臣,取消用兵。”
很快,宦官进了大殿,肃拜面圣。
“奸臣?”
赵桓脸色一沉,坐直了身子。
果不其然,真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为之。
“说明白了,谁是奸臣?谁对谁用兵?”
赵竑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朗声问道。
他的目光扫向一众殿中大臣,掣肘他的那些牛鬼蛇神,恐怕马上就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