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合周心惊肉跳,冷汗涔涔,他偷看了一眼成吉思汗,后者不动声色,冷目观望。心惊肉跳,
“大汗,我国温国公主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况且她性格刚烈,怕她惊扰了大汗。金国决不会和宋人和夏人和亲,大汗明鉴啊!”
完颜合周等金使都是以头碰地,“邦邦”作响。
若是不能让成吉思汗撤除对大金国用兵,他们回去了,又如何向金皇交代?
“嘴上说……”
“金使,我已下令取消对金国的军事行动。凤翔府,你们可以收回去了。京兆府,我也不打算再派兵去了。”
成吉思汗终于开口,打断了窝阔台。窝阔台赶紧住嘴,退回成吉思汗身旁。
看来自己说得太多,成吉思汗的身子撑不住,主动要结束对话了。
果然,成吉思汗轻声说道,语气轻柔。
“金使,你回去后,告诉金主,希望他能四处宣扬我停止干戈的善行,让天下的黎民百姓,都知道我铁木真的慈悲之心。”
成吉思汗说话时,脸上汗水不断流下,只不过完颜合周等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没有注意到而已。
也遂快速给成吉思汗擦完汗,随即立刻站好。
“多谢大蒙古国成吉思皇帝!下臣一定将成吉思皇帝的上谕带回金国,向所有臣民宣扬!成吉思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合周等人连连磕头,都是欣喜若狂,赶紧爬了起来,退了出去。
能让冷酷嗜杀的成吉思汗停止干戈,这可真是上天的恩宠。
临出大帐时,完颜合周小心翼翼偷瞄一眼,成吉思汗双目禁闭,面容枯槁,让完颜合周毛骨悚然。
“快滚!”
帐中卫士怒喝,粗暴地推着完颜合周等人出了金帐,帐帘随即撒下。
完颜合周等人离开,成吉思汗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一旁的窝阔台和也遂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左一右一起扶住。
“大汗!”
也遂看着面如死灰的成吉思汗,不由得泪如雨下。
成吉思汗,恐怕是不行了。
“阿布!”
窝阔台忍不住,同样泪水纵横。
父亲一世英雄,可是也抵挡不住无情的岁月。
“没事。窝阔台,叫将士们进来吧。”
成吉思汗惨笑一声,靠在了虎皮椅背上,话语不容置疑。
也遂应声,给成吉思汗穿上羊皮袄,火盆端了过来。
在自己人面前,成吉思汗也不用再装。
“大汗让你们进去!”
窝阔台擦干眼泪,朝外喊了一声,外面等待赏赐的众将急不可待,兴冲冲走了进来。
“阿布!”
托雷进来,径直上前要去扶成吉思汗,却被他摇头阻止。
在也遂的搀扶下,成吉思汗站了起来,他轻轻推开也遂,自己走到了几箱珠宝前,在一只箱子前站住。
箱子上面,一大盘拇指大小的珍珠放于圆形的檀木盘中,珠圆玉润,隐隐发出亮光,晶莹雪白,一看就是罕见的绝世珍宝。
成吉思汗拿起一颗珍珠,看了片刻,轻轻放了回去。
“凡是戴耳环的,一人两颗。剩下的珍珠,谁抢到是谁的。其余的金银,大家都分了吧。”
稀世珍宝,金银钱财,对于他这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有什么用啊?
“谢大汗!”
几个蒙古将领上去,各自取了两颗。剩下的珍珠被倒在地上,将领们纷纷上前争抢,片刻才纷纷告谢离开。
看着众将离开,成吉思汗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大汗!赶紧叫医官进来!”
也遂抱着昏迷不醒的成吉思汗,放声喊了起来。
“阿布!”
托雷和窝阔台的惊叫声先后响起。
帐外的察罕和速不台等人都是一惊,一起跑了进去。
整个蒙军大营,很快乱成了一团。
完颜合周出来,打马出了蒙古大营,却和前面出营的西夏使臣罗世昌等人正好碰上,一行人目光相对,都是尴尬。
难兄难弟,同病相怜,虽然心酸,却也无可奈何。
“尊使,和议达成,金主可以松口气了。”
罗世昌看了看周围,路旁值守的蒙古将士纷纷向军营里而去,似乎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也不知道,蒙古军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世昌的心头,莫名地一跳。
或许,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是能松口气了。不知道贵国……”
完颜合周讪讪一笑,没有说下去。
蒙古大军攻夏,金国不得不作壁上观。作为盟国,确实有些尴尬,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尊使,回去后代我等向金主谢恩。就此别过!”
李仲谔懒洋洋拱手行礼,和完颜合周告别。
说实话,他实在是看不惯这些金人的嘴脸。说好的两肋插刀,到头来还不是独善其身。
“别过,别过。”
完颜合周拱手告别,就要离开,看了看周围,忽然停下。
“李相公、罗相公,在下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军和蒙古大军的战事,似乎有必要让西夏使者知道。
“金使,有话还请直说。”
罗世昌和李仲谔都是一怔,李仲谔抱拳行礼,罗世昌心头一惊。
“尊使,我巩州守军传来军情,鞑靼大军速不台部,和宋军在宋境内大战,速不台部似乎吃了败仗,损失了上万兵马,连占领的临洮府和兰州也丢了。”
完颜合周还想继续,有蒙军骑士已经打马过来,扬鞭怒喝了起来。
“夏使,金使,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逗留!”
罗世昌和完颜合周都是无奈,各自拱手,纷纷打马而去。
没走出数里,天空中的闷雷声不绝,很快天地晦暗,漂泊大雨落下,李仲谔和罗世昌等随从,都是淋湿了全身。
“金人还有陕西、河南之地,而我大夏,就如这狂风暴雨之下,行将亡国!”
风雨如晦,李仲谔脸上雨水直流,他忽然心酸不已,忍不住落起泪来。
“李相公,你有没有发觉,成吉思汗已经是病入膏肓,将要不久于人世吗?”
罗世昌看了看周围的山林,并没有避雨的地方。
“啊!这是真的?”
李仲谔惊愕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雨水直流,一脸的懵逼。
“可刚才觐见成吉思汗,他还不是好好的吗?”
几个西夏随从,一起看向了罗世昌,无人理睬天地间的暴雨如注。
“六盘山阴凉,成吉思汗虽然身着单衣,可是大帐里闷热,必然隐蔽处放有火盆。而且成吉思汗虽然面色无异,但我仔细观看,他瘦削脱形,身子不停发抖,显然中了伤寒,生死就在旦夕之间。”
罗世昌是西夏国手,他说出来的话,李仲谔自然深信不疑,一众西夏随从也是惊愕。
“这……么说,成吉思汗这个屠……夫,他就要死了!”
李仲谔头发湿成一团,嘴唇哆哆嗦嗦,颤声问道。
成吉思汗死了,蒙古大军必然要班师回漠北。这样一来,西夏何必冒险投降,置所有西夏存民的性命于不顾。
“只在几日之内,绝不会超过七日!”
大雨滂沱,罗世昌兴奋不已,断然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才对赵竑心服口服。
二王病死、蒙古大军疫病、中兴府地震……
还有,成吉思汗病死于夏日。一件件,一桩桩,全都和赵竑的“推算”无二。
这个赵竑未卜先知,难道真是天神下凡吗?
“罗相公,依你这么说,我大夏不用向鞑靼人降服了?”
李仲谔的小心脏,“突突”跳了起来。
开城投降,十有八九夏人君臣会被蒙古人屠戮一空。这样看来,西夏还有一线生机。
“不用着急降服,静观其变即可!”
果然,罗世昌开口,依然是态度坚决。
“可是中兴府粮绝,城中没有粮食,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李仲谔摇了摇头,还是忧心忡忡。
“李相公,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难道没有听到,鞑靼大军在宋境大败而归吗?”
罗世昌看着李仲谔,微微一笑。
“罗相公,你的意思是,宋皇已经出兵了?”
李仲谔的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宋军已经和鞑靼交战,而且大破速不台部。速不台是鞑靼军中第一猛将,如果我预料不错,宋皇御驾亲征,已经出了蜀口,甚至到了黄河边上。”
罗世昌徐徐道来,暗暗惊佩。
原来宋皇赵竑就是要借着成吉思汗病死,蒙古大军群龙无首,发兵北上。
这其中的火候,可是把握的恰到好处。
不过,由此可见,宋军并没有取胜的绝对实力,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择时而动了。
“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宋皇御驾亲征,我大夏有救了!”
大雨倾盆,李仲谔等人浑身湿透,他们细细品味,个个都是兴奋,有人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多灾多难的大夏国,连上天都不忍,要助西夏逃过一劫。
“此地不宜逗留,免得鞑靼察觉,痛下杀手!这些事情,要早些告知中兴府军民!”
罗世昌沉吟片刻,郑重叮嘱了起来。
“张翰、高二,过了黄河,你们乔装打扮一下,就在兰州对岸蛰伏,若是宋军到了,立刻过河找到宋皇,告知我大夏的情形,请宋皇立刻发兵救助!”
“遵命!”
“遵命!”
两个随从欣然领命,众人跃马扬鞭,都是心急如焚,风雨中打马向北而去。
罗世昌向南望去,六盘山之南,那里的一切,或许就是西夏最后的希望。
不知不觉大雨停止,远方天际,一轮红日突破厚厚的云层爬出,光芒四射。
苦尽甘来!这是大夏的国运吗?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回中兴府面圣!”
罗世昌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奋然一句,和李仲谔等人打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