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意犹未尽退去,赵竑和众臣退回了四川讲武堂的大堂,这里显然要凉爽舒适许多。
崔与之笑呵呵,奉承起了赵竑。
“陛下的演说精彩绝伦,总是能让人振聋发聩,慷慨激昂,极具……!”
“极具煽动性和蛊惑人心!”
赵竑接过崔与之的话头,目光转向了众臣中一位四旬左右的官员。
“朕只是把他们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年轻人才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朕只是让他们处于适合的位置,给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而已。史嵩之,你说是不是?”
“陛下爱才惜才,知人善用,讲武堂使得大宋天下野无遗贤,陛下可为千古一帝。”
史嵩之,金陵讲武堂第一期女学员,如今西北边军医官史慧玉的父亲,权臣史弥远的堂侄,毕恭毕敬回道。
史嵩之以前在襄阳为官,皇帝一纸调令,他就要前往河西任职。这对于野心勃勃的他来说,极为难得。
本以为自己如何才高八斗,刚才看了一场四川讲武堂学员的操练,整个人气势凉了半截。
皇帝御将之道,炉火纯青,赳赳武夫尽在掌握之中,精明睿智,显然难以糊弄。
“是不是千古一帝并不重要,要富国强兵,要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无愧于心就好。”
赵竑看着几位重臣,似乎很有些感慨。
“靖康之耻后,徽宗钦宗被掳掠之北地。数年后,徽宗的遗骸被运回绍兴,葬于永佑陵,上尊谥圣文仁德显孝皇帝,立庙号“徽宗”。钦宗谥号恭文顺德仁孝皇帝,葬于永献陵。二帝的谥号都不错,但是后人,会怎么样看他们?恐怕不会如此客气吧!”
“回陛下,肇敏行成曰真,道德应物曰英,民无能名曰神,明知渊深曰哲,元德充美曰徽,克慎成宪曰钦。此乃徽宗、钦宗庙号之意。至于功过,逝者已矣,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
史嵩之犹豫着说了出来。
“元德”是指有大德,“充美”有美、善之意,宋徽宗的谥号显然名不副实。但“徽宗”的庙号是他的儿子宋高宗赵构给上的,似乎父子情深,但就是不接你回来。
而宋钦宗的谥号克慎成宪,自然也是一样,都是褒义,都是宋高宗赵构所封,旁人又能若何?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徽宗骄奢淫逸、怠弃国政,可谓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靖康之耻,百姓民不聊生,数百万人死于战乱。他成了亡国之君,苦的却是天下的大宋百姓。”
赵竑冷冷一句,完全不给自己的所谓祖辈留一点面子。
一介亡国之君,后世居然还有人对此君顶礼膜拜,什么狗屁诗画瘦金体。在此君的无能与愚蠢操作下,大宋百姓尸横遍野,白骨堆积如山,他们的悲惨,就这样被忽略不计了?
“陛下圣明!”
众臣一起肃拜,暗暗叹服赵竑直面耻辱的勇气。
赵竑居安思危,后世不忘前世之师,有这样一位大宋天子,对大宋朝廷倒是善事。
“史嵩之,朕任命你为河西安抚副使,兼武威郡守,崔似之为酒泉郡守、高稼为张掖郡守,一起辅助范钟,治理河西之地。记得朕刚说的话,不能让百姓受苦。这就足够了!”
史嵩之敢说实话,反应灵敏,不愧为历史上的名人,可堪一用。至于他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拭目以待、依法治理就是。
“谢陛下天恩!臣等必同心戮力,不负陛下所托!”
“谢陛下天恩!”
史嵩之和崔似之、高稼一起跪下,叩谢天恩。
高稼则是暗暗心惊。高家一门都被调离四川,看来皇帝对四川,是势在必得。
“起来吧。不要在乎官职高低,记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随着我大宋开疆拓土,需要更多的贤臣良将来治理天下。诸卿一起努力吧。”
“谢陛下!谨遵陛下教诲!”
三人起来,脸色泛红,纷纷退到一旁。
“陛下,江万里在襄阳任上政绩斐然,可否调往河西,为君分忧!”
史嵩之忽然插了一句。
“那就调他入河西,先在你手下历练。”
赵竑点点头,同意了史嵩之的奏请。
江万里是历史上的名人,也是忠义志士,和史嵩之一样,都可以大用。
“陛下,四川人口上千万,即便是移民百万去河西,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大患啊!”
崔与之嘴里说着,心里却是安稳了几分。
不但是河西,距离四川更近的临洮府路,尤其是其下辖的积石州,以及河湟之地,至少需要五十万的移民,地域紧连的四川当仁不让。
“崔卿所言极是。”
赵竑点点头,沉思道:
“朕在想,随着我大宋水师在海外拓殖,如果向海外移民,会不会有四川百姓愿意前往?”
前期移民法令只在东南沿海施行,四川因为战事和汉中屯田,并没有向海外移民。
“海外?”
崔与之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
海外,恐怕就是海外的那些南洋印度洋吧。
“海外很多地方,一年两到三熟,却没有多少人口。就是把四川全部人口都迁移出去,也远远不够。”
想想也是,随着大宋水师南征北讨,也许是时候对大宋海外进行规划,按照太平洋、印度洋、或南洋、印度、非洲进行拓殖了。
以大宋水师的实力,最好的战船、划时代的火器,海上力量之庞大,没有任何一支舰队能抗衡。
“陛下,臣以为,不妨一试!”
崔与之震惊之余,兴奋说了出来。
他是广州府人,对海外移民没有抵触。若是向外再移民三四百万,四川的人多问题,尤其是成都府人多地少,可就是彻底活过来了。
“朕也是此意。南上北下,陆上海上,齐头并进吧。”
大航海时代,也就是大移民时代,被大宋先拉开了帷幕,也许大宋就是世界上的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陛下,这是朝中的奏章。”
董宋臣小心翼翼递上一叠奏章。
大战刚刚结束,政事又是一大堆。这个皇帝,当得可真够辛苦。
“泉州市舶司,到底在搞什么?”
第一道奏折,就让赵竑眉头紧锁,一张脸黑了下来。
赵竑拿起奏折,示意了一下。
“崔卿,诸位,这是反贪司吏员的奏折,你们也看看。”
崔与之接过奏折,仔细观看,然后递给了史嵩之等人。
“陛下,朝廷鼓励海外贸易,对香料、象牙等物收取高额关税,泉州市舶司所得赋税却没有大量增长,而奢侈之物买卖仍然昌盛,粮食、金银铜铁矿石进口萎靡,显然有人从中作祟,并且极有可能有官员参与其中,而且处于要职。”
史嵩之看得仔细,断然说了出来。
“陛下,史相公所言极是!除了走私,恐怕还有欺凌压榨,欺上瞒下。如不及早整治,恐怕会成国之大害。”
崔与之接过史嵩之的话,跟着上奏。
高稼和崔叔似,都是几乎相同的意见。
赵竑点了点头,暗暗恼火。
泉州市舶司主事、泉州知州赵汝适重病缠身,市舶司管治形同虚设,以至于香料大量走私进口,所得关税大量减少,已经大大落后于明州市舶司和广州市舶司。
这些可恶的贪官污吏,赵竑真想直接把泉州市舶司给关了。
“诸位卿家,此事该如何处置?”
“陛下,福建有水师官军,有大小水寨数处。香料等关税高昂之物大量走私入关,此事恐怕牵扯到军方。还需明察暗访,甚至要调动我水师官军。”
崔与之官场经验丰富,出身于广州海边,对市舶司的利害关系,有些见解。
他口中的香料,是檀香、龙脑香和象牙鹦鹉之类征收高额关税的奢侈品,并不是胡椒豆蔻丁香之类关税一般的调料品。
赵竑微微颔首,拿起另外一份奏折细看,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大宋水师南下,在占城大港设立水师驻地,形同“租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真腊国王遣使入宋,抗议大宋水师作为占城“帮凶”,要求大宋水师撤军。
同时,大越陈朝(越南)遣使入贡,要求册封其国主陈煚为“安南国王”,似乎也在探试大宋朝廷的态度。
“几位卿家,你们看一下,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董宋臣拿起奏折,转递给了崔与之二人。
“陛下,南洋诸小邦攻伐不断,民情复杂,不如任其内斗,我朝作壁上观即可。”
“陛下,鞑靼势大,为我大宋心腹之患。南洋蛮夷之地,不如先放过一边,专修内政。”
显然,几位臣子对海外小国争斗,都是有些不以为然。
那些个化外之地,又有什么值得去占有?
“诸位,不是我批评诸位,诸位的确是鼠目寸光,眼界太窄!没有南洋的稻米,湖广四川够吃吗?大宋要换界,不需要澳洲的银铜俗物作为准备金吗?”
赵竑看了一眼面红耳赤,讪讪尬笑的几位大臣,眼神幽幽。
“高丽的木材、琉球的硫磺、日本的银矿、南洋的粮食、澳洲和非洲的金银铜铁,没有这些东西,大宋何以善政?你们,是真不知道海洋的重要性啊!”
有一层原因赵竑没有讲,那个后世对中国恶意十足、“中国人勿进”的南洋小邦大越国,尽管其对南宋和善,也必须极力打压,将其早日纳入大宋的治下。
崔与之几人尴尬一笑。大宋水师北上南下,对大宋的裨益显而易见。只要不穷兵黩武,他们自然不会反对皇帝的决定。
“派人传旨给陈朝使者,朕会考虑,稍后恢复。同时告诉真腊使者,我大宋水师驻扎哪里,不需要真腊国说三道四。”
赵竑稍稍思考,就做了决定。
安南国王,还是变为大宋的“交趾路”或“交趾省”更好些。
“陛下,真相公移民的奏折该如何回复?”
崔与之忍不住一句。
看来在移民海外一事上,皇帝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移民之事,刻不容缓,择吉日启航南下吧。”
赵竑微微有些遗憾。没有动力船只,飘洋过海只能靠风速,不能错过季节,航行时间大大受限。
无论如何,蒸汽机这玩意得早日造出来,这也许关乎大宋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