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悬,天地萧索,蒙军主帅托雷站在一处山丘上,看着眼前惨烈的厮杀,暗暗心惊。
炮声猛烈,震天雷爆炸声此起彼伏,箭如飞蝗,蒙军勇士狂风暴雨冲击,几次和宋军大阵接触,双方死伤累累,几个时辰过去,却蒙军始终没有冲破宋军的火线。
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数十年,眼前这一战,是从未有过的苦战。
大阵后伤兵满营,少说也有数千人。至于战死沙场的勇士,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天过去,汉军几乎损失殆尽,骑兵也死伤了万余。
“报!元帅,宋军大军从西面跟来,足有十万之众!”
托雷正在考虑要不要派兵增援,一举冲破宋军防线,后军游骑来报,让托雷、速不台等人都是吃了一惊。
“按竺迩呢?他的大军呢?”
速不台急声问了起来。
“宋军火器太过凶猛,按竺迩阵亡了,撤回来的不到两千人。其余的,恐怕都……”
军士小心翼翼禀报,托雷等人都是面色难看。
“按竺迩这家伙,唉……”
阔端恨恨一声。
汉军阵亡了大半,加上在兴元府折损,汉军两万人,已经折了一万五六。而算上按竺迩部折损的八千骑兵,蒙军损失的骑兵,已接近两万人。
蒙古西路七万大军,已经折了近四万!
“元帅,十万宋军来势汹汹,必须要冲破眼前的宋军防线!”
刘黑马忍不住劝道。
“元帅,还需一部将士,狙击宋军援军。否则宋军两面夹击,我军必是灭顶之灾。让我去吧!”
速不台立刻上前请令。
“元帅,我去阻击宋军!”
阔端,这位蒙古大汗窝阔台的次子,看着蒙军骑士们死伤累累,尸体堆积成一座座小山,眼里就要冒出火来。
“帖木儿,你们几个,跟我上!”
背后十万宋军正在赶来,如果不能打通东去的通道,数万大军,恐怕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王...子,宋军可有...十万啊!”
帖木儿有些结巴。
三路宋军来袭,十万之众,以寡敌众,五千蒙军骑士,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怕了吗?你们都是我蒙古国的勇士,不阻止后面的宋军,我军就很难突破宋军的合围。跟我上!”
阔端放声怒吼,调转马头,打马向后阵而去。帖木儿等将领不敢阻挡,赶紧跟上。阔端是蒙古国王子,他们都是阔端领地的贵族子弟,那里敢不听阔端的军令。
阔端集结部众向后而去,托雷看着阔端率军而去,眉头紧皱,并没有阻止。
“速不台统左军,我统右军,全军出击,冲破宋军防线!”
目光看向东面的厮杀场面,托雷目光变得狰狞,大声传下军令。
十万宋军来袭,如果突围不出,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阔端率部奔出十余里,对面烟尘滚滚,宋军大阵迤逦而来,漫山遍野,视线中都是人头马头。
“勇士们,跟我杀宋狗!”
阔端马刀斜指向前,双腿的猛夹马腹,胯下战马嘶鸣,奔腾向前,直奔宋军大阵而去,五千蒙军骑士,则是紧紧跟在阔端的后方。
尽管他们知道,这一去可能九死一生,但蒙古勇士勇猛无畏,也许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可知。
东面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和爆炸声传来,从兴元府赶来的宋军将领们,都是松了口气。
“王坚这家伙,果然够硬!”
陆元廷双眼放光,满脸的迫不及待。
“将军,终于赶上这一场大战了!”
王仕信同样是容光焕发,像年轻了十几岁一样。
托雷率蒙古大军南下,王仕信和陆元廷南下沔州统兵,人人都不想错过这场战事。
“曹二雄,你指挥炮兵,王仕信带好骑兵,陆元廷步兵。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陛下可是在后面看着!”
吕文德郑重其事一句,打马向前。
余玠只是抢了风头,重头戏,还是要利州西路大军来解决。不管是江万载部,还是余玠部,都只是陪衬。
“将军,鞑靼大军直奔我军,看样子是要阻截我军,让东面的蒙古大军突围!”
斥候回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吕文德立刻吩咐了下去。
“准备应战!尽快击溃鞑靼大军,尽快东进!”
蒙古骑兵要狙击宋军,助其大军加快突围,洋州防线岌岌可危。
万蹄奔腾,烟尘滚滚,铁蹄声隆隆,震得地面颤抖,令人惊心动魄,五千蒙古铁骑向着宋军大阵冲击,狂呼乱叫,义无反顾。
阔端混在蒙古骑兵当中,所有的骑兵之间拉大了距离,铺满了整个原野,他们距离宋军大阵越来越近,大多数蒙军骑士冲击的方向,集中在中间吕文德部。
炮火猛烈,铁骑纵横,急奔的蒙军骑士一个个跌下马来,阔端头藏在马头后,催马向前,他左右不断有骑兵人仰马翻,尘土飞扬,鲜血溅得阔端人马身上都是,甚至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耳中被惨叫声和战马的悲鸣声充斥。
又是一声惨叫,声音熟悉,阔端睁开眼,帖木儿的人骑已经消失不见。
宋军的大阵就在眼前,四五十步,咫尺之间,似乎就要突破宋军的大阵。
密集的霰弹忽然响起,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喷向蒙军骑阵,几乎覆盖了整个蒙军骑阵,一片片的蒙军骑士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后面的不断蒙军骑士不断跟上,又不断被打倒,人仰马翻,一波接着一波。
霰弹撕裂空气,在蒙军骑阵中肆意飞舞,铁丸肆虐,打得蒙军骑士人马血箭飙射,蒙军骑士一批批向前,一批批被炮火淹没。
羽箭腾空,密密麻麻,直奔宋军大阵。与此同时,宋军大阵中,箭如飞蝗,同样射向蒙军骑阵。双方箭矢在空中交织,遮天蔽日,几乎同时,双方都是哀嚎着倒下一片。
炮手猛烈,霰弹连续不断,加上震天雷狂轰乱炸,不断有蒙军骑士连人带马轰然倒下,剧烈的爆炸声让蒙军骑士的战马受惊,在蒙军骑阵中横冲直撞,撞翻周围数骑,蒙军骑阵中一片骚乱。
“杀宋狗!”
阔端狂夹马腹,与此同时拼命放箭,想要射伤宋军,冲进宋军大阵。
他在大军中后部,他已经冲到了骑阵前列,这也预示着,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蒙军骑士,已经阵亡了。
这一刻,他只想冲进宋军大阵,舍命冲杀。
挂下角弓,他重新抽出马刀,拼命打马向前,战马大汗淋漓,拼命奔跑,在做最后的冲刺。忽然战马像是被绊马索绊了一样,猛然摔倒在地,把阔端从马上重重抛了下来。
阔端被摔得头晕眼花,半天都没有爬起来。等他恢复清醒,他才感觉自己的左手巨疼,转过头一看,阔端忍不住惊天动地叫了出来。
原来他的左手被打的血肉模糊,除了大拇指,其余四个手指都被打的白骨森森,碎指和手掌,只靠一些血皮连着。
“王子!”
蒙军骑士从后面追来,想要救起阔端,但却被汹涌喷薄的弹雨不断打中,血肉横飞,血箭飙射,人马尸体不断堆积变高,鲜血染红了地面。
终于有蒙军骑士冲破弹雨,赶到了阔端身边。他们把阔端拖到尸堆后包扎,跪地苦求。
“王子,我们去冲宋军大阵,你赶紧撤回去吧!”
“王子,我们去冲阵,你快撤回吧!”
“闪开!随我冲阵!”
阔端推开骑士们,忍痛单手上了战马,打马向前。骑士们没有办法,紧紧跟从,幸运冲破宋军的弹雨,撞上了宋军大阵前的枪阵。
数匹战马撞上明晃晃的枪头,战马鲜血淋漓,嘶鸣着轰然倒地。阔端奋力纵马从空隙越过,奋力一刀,砍翻一名脸色惊慌的宋兵,跟着撞翻一人,进了宋军大阵。
眼前不远处,似乎就是宋军的炮兵阵地,宋军炮手脸上的惊慌之色清晰可见。
阔端纵马直奔宋军炮兵阵地,他横冲直撞,几个宋兵手持长枪,左右窜出,一人长枪直刺阔端,一人钩镰枪勾住马腿,用力一拉。
战马早已疲惫不堪,腿骨剧痛之下,哀鸣声中,轰然倒地。阔端闪过宋兵长枪,顺势从马上跳下,伤手触地,疼痛难忍。他刚爬起来,又有两名宋兵赶到,长枪猛刺。阔端连连后退,不提防后面一把铁棒急扫,重重砸在阔端背上。阔端口里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一番冲阵下来,阔端早已经精疲力尽,左手又受伤,这一重击下来,直接要了他半条性命。
阔端躺在地上,眼睛血红,两个宋兵手持长枪上前,一左一右,直刺阔端。
战场上,来不得半点仁慈,阔端一看就是蒙军大将,两个宋兵都想立功,下手毫不留情。阔端眼睁睁看着长枪刺入胸口和腋下,却没有力气躲开。
长枪拔出,血如泉涌,阔端浑身是血,眼神不甘,试图说出一句话来。
“杀……宋……”
“死不悔改!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当个好人吧!”
陆元廷提着铁棒上来,冷笑一声。
想对大宋动兵,还以为是以前的大宋吗?
再看阔端,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没有了生息。
阔端战死,蒙军骑兵死伤大半,残存的蒙军骑兵群龙无首,冲阵不利,他们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宋军的炮火太过猛烈、太过凶残,想冲破宋军大阵,似乎不太可能。
不要忘记了,宋军三部大军,他们冲击的只是中部大军,其余两部宋军还没有动手。三部大军一起攻击,那有胜的可能。
宋军的火炮声不断,退去的蒙军骑兵不断落马,逃出生天的蒙军骑数稀疏,他们舍命奔逃,一路向东。
终于,炮声和喊杀声消失不见,战场恢复了安静,只留一地的人马尸体、无数的残肢断体,以及满地的鲜血,伤马在悲鸣,伤员在血泊中呻吟惨叫……
“留下丙营打扫战场,其它各部继续向前,增援洋州防线!”
吕文德不敢怠慢,迅速下了军令。
这只是小仗,更大的战事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