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完毕,众将士出了昭勋阁,各怀心思。
愤世嫉俗的向士壁看着前方,忍不住轻声讥讽一句。
“各位兄弟,昭勋阁中挂了这么多武将,要是朝中那些士大夫看到,会不会心里难受,又要风闻奏事呀?”
岳飞、刘锜、狄青、曹玮、李继隆、韩世忠、种师道,七个武将画像悬挂在昭勋阁。除去宗泽和韩柁胄,武将的人数已经多于文臣了。
这么多武将身居其中,那些士大夫们,肯定是难受死了。
“如今的大宋朝野上下,谁敢风闻奏事?现在办案都讲真凭实据,御史台听到风言风语,要先向大理寺和反贪司禀报,由他们去查证。像欧阳修一样凭一张空嘴就敢诬陷狄青,恐怕只会自取其辱!”
另一位淮南东路将领刘克永摇头接话。
边塞那么多武将,余玠、曹友闻兄弟、吕文德、王坚、孟珙,包括杜庶、向似璧等人,全是天子门生,个个手握重兵,谁敢无风不起浪,重伤他们?
“我有些奇怪,昭君阁里面,怎么有那么多空白啊?皇帝是不是还没决定好,要放哪些大臣的画像进去?”
贾似道诧异地说道,他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你们说,都有那些相公将军,有幸进入这昭君阁啊?”
“不会再有以前的老臣了。再过上几年,大宋王师南征北讨,开疆扩土,天下平定的差不多了,这昭勋阁的画像也就凑齐了。到时候,恐怕这阁中武将的人数,更要多于文臣。”
杜庶心中暗自嘀咕。他可能不够格,但他的父亲、淮东戎帅杜杲,皇帝向来看重,应该能分一杯羹吧。
向士壁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本朝皇帝是马上皇帝,金戈铁马,开疆扩土,都是要武人来完成。曹友闻、余玠、吕文德、曹友万、王坚,包括孟珙这些武将,进入昭勋阁的机会很大。
至于文臣,四川制置使崔与之、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河西路制置使范钟,这三人呼声应该很高。就连帝师真德秀和淮南东路制置使杜杲,估计机会都不大。
“说实话,自汉中之战结束后,已经过了这么久不打仗,大宋无战事。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刘克永咂咂嘴,似乎很是有些遗憾。
事实上,不仅他不习惯,杜庶和辛肃这些淮南东路的将领都不习惯。眼看着西北边陲同一批毕业的讲武堂学员们个个混得风生水起,而他们只能剿匪演习,闲得要死,眼红得要命。
好不容易灭了李全部,结果打完又偃旗息鼓,停了一年有余。也难怪这些淮南的将领们满腹牢骚了。
“不要着急,用不了多久,就又有战事了。”
贾似道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贾似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向士璧惊讶地问起了这位当朝国舅。
其他几个将领,也是一起看着贾似道。
“你们没有发觉,最近大宋各路军中的将士们,上到一军主帅,下到普通士卒,纷纷去忠烈祠和昭勋阁参观拜祭吗?”
贾似道轻声说道,目光瞟向了前方,江南制置司的大校场已经在目。
“过年的时候,边塞的文武大臣,都去了临安朝会。你们说,皇帝召这么多边臣回临安城,难道只是喝茶饮酒、宴待群臣吗?”
贾似道的话,让众将士都是一怔,眼神不由自主都热了起来。
现在还是春天,还没有动静。如果真的是这样,皇帝怕是要秋日用兵了。
“西北无战事,皇帝要是北伐,究竟是灭了金国,还是直奔两河,还是所有失地一同收复?”
要等半年多才可能北伐,向士璧忍不住,急声问了出来。
身为军人,天职就是打仗,就是建功立业。那么多故土还没有收复,皇帝实在是太过谨慎。
“东西两路,再加上淮东路,三四十万大军,应该是要直奔两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了。这么多的大军北上,得需要多少粮草辎重。想想都觉得头大。”
杜庶的话,让众将都是点头。
三四十万大军,这么大的阵仗,显然不是只为了残破的金国。
这么多大军北伐,光是后勤保障,至少都得准备半年。
向似璧无奈,只能按耐心头的着急。
大军北伐,不能光是流言蜚语,早些到来吧!
经过江南东路制置司的大校场,校场军士车辆进出,络绎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噼噼啪啪”的射击声从校场里传来,众将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声音?”
“这好像不是火炮声。”
众将都是狐疑,贾似道得意地一笑。
“这是自发火铳。和线膛炮开花弹拉管式震天雷一样,都是军中新增的火器,正在向各军分派,厉害的不得了!”
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春节从皇帝得到的消息。
“怪不得辛肃去了兵器制造司,可能是去拉新火炮和炮弹了。”
“听说开花弹落地能爆炸,线膛炮能打五里以上。皇帝真是天上的神仙,太厉害了!”
众将都是兴奋不已,有了这些新火器,宋军如虎添翼,还怕什么蒙古铁骑?
“走!过去看看!”
杜庶带头,众将都是迫不及待,快步向前。
江南东路大校场上,一个火铳兵大阵正在操练,火铳兵们排成五行,每行上千人,一个扁长的长方形大阵,火铳兵每人手持一把自发火铳,正在瞄准前方一连串的木靶。
“火铳射击操作复杂,因此要排成五六行,才能形成连续的射击。一定要记住,熟能生巧!只有无数次的操练,才能在战场上更好地杀敌!”
教官在火铳兵大阵前走动,大声呐喊,等他走到大阵一旁,这才大声喊道:
“五连击!射击!”
军令传下,火铳兵们一样,对着前方的木板,扣动了扳机。
较场上硝烟弥漫,还没等硝烟散去,火铳兵们一排打完,另外一排跟着射击,射击完的开始装填弹药,射击一波接着一波,绵绵不绝。
“好家伙!这得有百步吧。百步破甲,这足可以取代弓弩了!”
“近万人射击,这比霰弹还密集,千军万马也受不了!”
火铳杀伤力不俗,众将都是大开眼界。
“你们不知道,自发火铳还有一把铳剑,可以装在火铳前面,肉搏时和长枪一样使用,可是厉害!”
贾似道又得意扬扬地卖弄了起来。
皇宫的禁军,金陵讲武堂的卫士,都已经装备了自发火铳,他见识过,所以知道。
“这样说来,以后这长枪兵也不用了!这火铳,可是厉害!”
向似璧摇摇头。能造出这种多用途的火铳,江南兵器制造司的工匠们,真是不简单。
“那不是田教官吗?他怎么亲自训练起火铳兵了?”
刘克永眼尖,看得真切,惊讶地叫了起来。
众将仔细看去,果然,指挥火铳兵操练的,竟然是江南兵器制造司的主事田义,也是金陵讲武堂原来的火器总教官。
“田教官以前就是讲武堂的火器总教官,他指挥火铳兵操练,可见陛下对火铳这新火器很是看重!”
“不错!这近万人一波波地打下来,真是让人心里发毛!”
众将说着话,大校场上的火铳声已经停了下来,火铳兵们开始休息,田义走开,似乎有其他教官过来,接手了校场上的火铳操练。
田义牵马出来,看到校场外面的杜庶等人,不由得一愣。
“杜庶、向似璧、贾似道,你们都来了!”
“田教官,你去哪里?我们请你吃饭,怎么样?”
杜庶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就是!田教官,我们都好久不见了。学生请老师吃饭,你不会拒绝我们吧。”
贾似道也是满脸笑容,十分的殷勤。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田义微微一笑,对弟子们的热情,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回兵器制造司,那边忙得不得了。我还要督促火器的生产,快速补充军中。咱们下次再约吧。”
“田教官,你这么忙,是不是要北伐了呀?”
田义上马就要离开,向似璧忍不住一句。
“北伐?我真不知道!”
田义马上犹豫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
“临安城金陵城都在募捐,陛下马上就要来金陵城。要不,你们去讲武堂看看吧。也许能探出些什么消息。”
田义离开,众将面面相觑,杜庶大手一挥。
“走!去讲武堂!”
金陵讲武堂只有两里不到,众人临近讲武堂的校门,忽然,雷鸣般的呐喊声从金陵讲武堂中传出,杜庶等人都是不由得一惊。
“怎么了?”
“难道说,有人在金陵讲武堂闹事?”
众人都是一愣,向前走了几步,已经是金陵讲武堂的大门。门口的卫士肃立,肩膀上背着的,正是带有铳剑的自发火铳。
众将还来不及仔细观看,金陵讲武堂的大门打开,一群打着横幅,穿着金陵讲武堂制服的学子鱼贯而出,有男有女,他们嘴里喊着“北伐”,拿着传单,端着募捐箱,向着正南天津桥的方向而去。
“挥师北伐!收复中原!”
“北伐大业,都来募捐!”
众学员群情激昂,大声喊着,经过杜庶等人身边,向众人塞了传单,还热情洋溢,让众人募捐。
对自己的学弟学妹们,众将自然是慷慨解囊,杜庶捐完款,心疼之余,拿起传单一看,心脏不由得突突跳了起来。
“……讨伐……檄文!”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
一旁的贾似道,已经迫不及待读了起来。
“……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好大的口气!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这是……这是要北伐了吗?”
向似璧忍不住一句,额头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金陵讲武堂,朝廷的重大军事政令,一般都是从这里发出,蔓延至整个大宋。
金陵讲武堂的学员们高喊“北伐”的口号,军心期盼的北伐,应该就要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