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讲武堂,拙政园,御书房。
暮春时节,阳光明媚,本应是百花齐放,外出郊游的好季节,但对于大宋天子赵竑来说,心情却是好不起来。
不但皇帝阴沉着脸,就连房中的宰相真德秀、枢密使魏了翁二人,也是眉头紧皱。
“驱赶民夫,杀死官员,这个拉丁皇帝想干什么?”
赵竑扔下奏折,脸色铁青,恨恨一句。
尽管修建苏伊士运河的是埃及当地人,但负责修建运河的官员是大宋官员。大宋官员被杀,形同交战。
“陛下,这个什么威尼斯人的什么拉丁皇帝鲍尔温,占据君士坦丁堡,号称什么“乞丐皇帝”,穷得不得了。他此举一是敲诈点钱财,二来或者是不希望我大宋的势力进入欧洲,也不希望我大宋和埃及阿尤布王朝结盟,共同对付他们。”
真德秀小心翼翼,向赵竑禀报。
“卡米尔呢,他什么态度?”
威尼斯商人?赵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闪现出这句话来。
“阿尤布王卡米尔只是出面谴责了鲍尔温,花了些银圆,买回了被扣押的官员。如今运河已经开始重新挖掘了。预计到年底,就可以贯通了。”
真德秀的话,让赵竑皱着眉头不语。
整个地中海,现在都是十字军的势力范围,大宋势力进入欧洲,和以罗马帝国为首的欧洲列国,肯定会产生利益上的冲突。
“我大宋官员被杀,大宋水师在做什么?看热闹吗?”
赵竑的脸色,更加阴沉。
南非、西非,还有阿拉伯海,驻扎了上万的大宋水师官兵,都是摆设吗?
“回陛下,由于我大宋正在筹备北伐,水师将士担心用兵,会引起和欧洲列国的全面战争。所以,水师战船只是出面警告了拉丁帝国,并没有动兵。”
魏了翁的禀报,让赵竑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一些。
有些时候,不得不做一些退让,以便获得想要的结果。
“让水师战船进入地中海,在尼罗河三角洲的亚历山大港驻兵,让阿尤布王卡米尔提供帮助,保证在苏伊士运河挖通前,不会出现任何骚扰。至于什么狗屁拉丁帝国……”
赵竑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先让他逍遥一阵子,等北伐结束以后再说。”
赵竑眼神狠厉,魏了翁暗暗心惊,赶紧领旨。
大宋这战事一阵接着一阵,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陛下,近来我海外属地,大宋百姓与当地土着通婚现象层出不穷,实在是令人担忧。”
真德秀忧心忡忡,接着上禀。
刚刚处置了海外属地的贪官污吏,澄清了吏治,又接连出现宋人与土着通婚事宜。毕竟移民的一大主力就是罪犯,这些人都是单身男子,都有七情六欲,即便有律法明文规定不得通婚,也无济于事。
“再次明文通告天下,凡是与土着通婚者,军人辞退,其人与家眷子女,永世不得进入大宋本土!”
赵竑毫不犹豫做了决定。
国家利益面前,没有对错。大宋本土各族可以通婚,那是因为文化一致,保持文明文化上的独立和自强,尤其重要。尤其是文明的优越,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土着,指望他们去发扬中华文明,指望他们为此感到骄傲,天方夜谭。
真德秀和魏了翁赶紧领旨。
大宋优先。以宋人利益为上,把汉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皇帝的做法,似乎无可挑剔。
“大越那边怎么样?”
下意识地,赵竑想起了“越南”的情况。
快两个月过去,大宋水师那边,应该有消息了吧。
“回陛下,大越陈氏不堪一击。我五千水师大军和一万占城兵由南向北推进,所到之处,那些各路衙门望风披靡,想来用不了一个月,我军就会占领大越绝大多数地方。只不过占城兵军纪涣散,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有些让人担心。”
魏了翁的禀报,让赵竑点了点头。
果然,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来最狠,此言不虚。
“那就约束他们一下,好好整顿一下军纪。同时攻心为上,大肆宣传,让大越的百姓都知道,我大宋收复大越乃是收复旧土,所有子民都是大宋百姓,朕不会亏待。也告诉陈氏,若是举国来降,必会是一世富贵。”
即便是不要占城军帮忙,五千宋军将士,火器齐全,也能灭了孱弱的陈氏。
“陛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真德秀看着皱眉沉思的赵竑,轻声一句。
“真公,你我师生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讲的。你直言就是!”
“陛下,杨贵仪和李贤妃离宫已有数月,陛下又要坐镇金陵,主持北伐大业。后宫空虚,以臣之见,陛下不如另纳贤良之人,充实后宫。”
真德秀的话,让赵竑哈哈笑了起来。
“真公,你真是为我操碎了心!你还有没有女儿,和朕处处,看是否合适?”
印象中真德秀只有一个女儿,早嫁了已故的泉州知州赵汝适的儿子。
至于魏了翁的女儿,他没敢开玩笑,大女儿的丈夫安恭行犯法被杀,二女儿魏思思就是田义的前妻,他不敢开这个玩笑。
“陛下说笑了,老臣没有那个福分。不过,卫士司新任主事史慧玉,贤良淑德、是个不错的人选。陛下不妨考虑一下。”
“陛下,真公所言极是。史慧玉是陛下的学生,知根知底。她虽然是犯官之后,但是个纯良之人。况且,史慧玉苦等陛下八年,未曾婚嫁,陛下不妨了了她的心愿。”
真德秀和魏了翁一前一后双剑合璧,向赵竑进言。
皇帝后宫只有三位妃嫔,怎么看,也太冷清了些。
“好好好!两位卿家,朕会考虑的,会考虑的。”
赵竑点点头,不置可否。
对他这样一个有过感情挫折的老男人来说,感情这玩意,不但奢侈,而且危险。
真德秀等人离开,赵竑回了御书房,静立在窗前,他注视着窗外的园林,负手不语。
周平进来,悄立等候,默然不语。
妹妹被封为皇后,外甥赵铨为皇帝长子,自己为反贪司主事,主抓情报司,似乎位极人臣。
徐良和他不一样,徐良要做“卧虎”,做孤臣,他却不能。
无论是反贪司,还是情报司,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妹妹要坐稳六宫之主,外甥要立为太子,他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凭借。
他可不能出事!
但伴君如伴虎,何况情报这玩意,掌握太多国事机密,不能不为君王忌惮,还是早日脱身为好,积攒些政绩,也为妹妹和外甥将来之靠山。
直到赵竑转过身来,周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见礼。
“陛下,臣有事奏。”
赵竑在椅子上坐下,诧异地看了一眼周平。
“周平,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陛下,臣在想一些事情,入神了而已。”
周平的奏折递了上来,赵竑拿起打开。
他又哪里知道,大舅哥的小心思。
“陛下,北伐之事在报纸上沸沸扬扬,传入金国境内,河南人心浮动,多有南下逃亡之民,臣恐其中有细作,告知杜杲,全都安排在淮西一带,已有十余万人之多。”
周平的奏报,让赵竑轻轻点了点头。
“让沿海制置司和移民司商量一下,愿意移民海外者妥善安置,其余的就安置在淮西。不要虐民,不得饿死一人。”
蒙古大军攻打河南,生灵涂炭,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
“陛下,燕京密报,耶律楚材和刘黑马、史天泽等人向窝阔台阐明我大宋王师北伐之事,窝阔台已经陆续向两河增兵,但未有大规模增兵的迹象。”
“刘黑马和史天泽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窝阔台会增兵的!”
赵竑接着周平的话语说道。
两河是蒙古帝国的后勤供应基地,耶律楚材不是傻子,窝阔台更是雄才,不会置之不理。
“两河那边,还有哪些密报?”
赵竑下意识起了兴趣。
说起来,情报司是他的大舅子在经营,其中情形究竟如何,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陛下,这是两河各地的情形密报。请你过目。”
赵竑拿过奏折,仔细观看。
“真定府的汉军万户史天泽,这个人,好拉拢吗?”
恢复两河,尽量还是少些杀戮。两河被蒙古大军杀了几千万人,残留不过两三百万,百姓当真可怜。
“陛下,史天泽 31岁,河北豪族,尚未有后。多谋善断,用兵谨慎,是个将才。此人长袖善舞,善于观察时势。窝阔台爱惜史天泽和张柔,认为其二人是人才。不过可以一试。”
“张柔?”
赵竑心头一动。
“这个张柔,到底是什么情况,家中何人?”
“回陛下,张柔 43岁,河北豪族,原金朝降将,蒙古国保州守将、汉军万户,手下有三万余众。张柔妻妾五人,儿子四人早夭,其余三子分别是张弘彦、张弘略、张弘规,均未成年。”
周平拿过奏折回道,心里懵懵懂懂。
张柔的情况,他在奏折上写的清清楚楚,皇帝为何还要发问。
“张柔,他有个儿子叫张弘范的吗?”
赵竑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这么多儿子,这个张柔,够能生的。
“回陛下,确实没有!”
周平郑重其事回道,加了一句。
“史天泽和张柔,二人用兵,史天泽少杀,张柔多杀,但二人都能用兵,是为将才。”
“多杀?河北的百姓,他恐怕杀的不比鞑靼大军少吧。”
赵竑摇摇头,冷笑一声。
“周平,大军北伐,只在数月。两河那边,也该动起来了。这个张柔,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既然张弘范还没有出生,那么就没有必要再面世了。
“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那些民族的耻辱一幕,在他赵竑的这个时代,绝不能再出现了。
“太原!”
赵竑放下密报,眉头紧锁。
得河东者得天下。恢复两河,重点是太原和雁门关,尤其是太原,必须拿下。
“陛下,太原如今是刘黑马和萧扎剌两个汉军万户驻守。汉中一战,刘黑马虽然折损两万部下,但太原犹有汉军数万,元气还在。刘黑马此人自称契丹人,和萧扎剌一样,对窝阔台都是忠心耿耿,想要劝降,恐怕不容易。”
周平犹豫了一下,继续道:
“鞑靼宗王翰赤斤,托雷长子蒙哥,近日频频造访太原,修葺城墙,整饬武备。看样子,鞑靼所作所为,也是针对我军北伐而备。”
“就是要他们动起来,两河的蒙军越多越好,这样就可以一战而定乾坤了。”
赵竑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还是那句话,战争的目的在于杀伤。只有大规模地歼灭蒙军在两河的主力,才能占的放心,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