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临安府,寒冬腊月的清晨,冬日的第一场雪缓缓落下,落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微微潮湿,但难见泥泞。
位于临安皇城南门外的玉津园,为早已荒废的皇家园林,如今随着新皇登基,时过境迁,又热闹了起来。
玉津园平日紧闭的朱门,已经被换上了庞大的铁门,破空的铁枪头威猛漆黑,透过铁门栏杆间的空隙,玉津园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雪花飘飘,门口两边持枪而立的军士巍然不动,在寒意中目不斜视,肃穆威严。
门口、墙头,围满了前来参观的百姓。玉津园位于临安城中,士民熙熙攘攘,园内的军士也见惯不怪。但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僚士大夫,无人敢直接闯入。门口公示牌上“军事重地,闲人免进”,以及“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标识清晰可见,让人肃然起敬,不敢僭越。
玉津园中,原来的骑射场地,被乌泱泱一片的殿前司禁军充斥。周围杂七杂八的房子、亭阁被清理一空,凸显教场的空旷。而在骑射场地边的高台上,赵竑身披红色披风,九龙伞盖遮顶,周围禁军警戒,虎视眈眈。
赵竑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看台下肃然而立的三千将士,向着一旁的将领们,轻轻点了点头。
田义会意,大步走到台边,拿着圣旨,大声喊了起来。
“下面的将士都听好了,陛下有旨,刀枪比试,刀枪第一名各得500贯赏钱,第二名各得200贯,第三名各得100贯。第四名到第十名各50贯,第十一名到第二十名各20贯,第二十一名到第五十名各10贯,就是第五十一名到一百名,也有5贯钱的安慰奖!”
安慰奖!
高台下的将士,许多人都是笑了起来。
不用说,这是大宋官家创造的新名词了。
现在不能叫“官家”,皇帝不喜欢,只能是皇帝、天子、陛下等等了。
不过,第一名500贯,这也是一个巨额的犒赏,一家人可以生活两三年了。
“比试开始!”
田义大声呐喊,令旗挥动,整个教场都动了起来。
高台上的赵竑也走下台来,在一众大臣的陪同下,近距离观看比赛。
南宋强干弱枝,各路共有战兵40万,光临安府周围就有近10万。其中殿前司有七万三千人,步军司二万一千人,除去水军一万三千人,共有八万余步卒。
此次抽调参加比赛的三千人,分别从殿前司十三个军中的游奕军、选锋军、前军、后军、右军、护圣步军共六个精锐军中选出。三千人中选出200人,中奖率不算低。
比赛分多场进行,每组150人,共20组,刀术、枪术各10组,每组选出10人,来参加最后的角逐。
“陛下,胡大头张洪他们几个都想参加比试,不知道陛下能否准许?”
李唐披甲带刀,黑脸肃穆,很是威风凛凛,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整天黑着脸,你才多大年纪,放松点。”
现在的李唐,掌管禁宫宿卫,可不是以前的小小东宫侍卫长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他的侍卫们,都动心了。
“你们都可以参加,全力以赴,起到带头作用,顺便熟悉一下将士。到时候要从他们中间选出合适的人选,由你们训练,作为将来的教官!”
这些侍卫本就是殿前司禁军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会选作他的护卫。用人之际,他们参加比试,理所当然。
胡大头张洪等几个侍卫都是眉开眼笑,一起领命。
赵竑暗暗鄙视了一把。
都已经是朝廷中高级将领,还这样好勇斗狠,实在是让人无语。
校场中龙争虎斗,场面激烈,这些猛男,训练两个来月,就会是军校……或讲武堂的骨干。
讲武堂,军官的摇篮,一定要早些成立。
“陛下,比试完了,就要进行......训练吗?”
田义在一旁小声问道。
他的训练,当然指的是队列训练,以及各种战术和火器训练,包括的也是所有的三千禁军精锐。
“田将军,你好,你来了!”
赵竑没有理睬田义,而是笑容满面,向田义的父亲“田六合”田守信大声打着招呼。
殿前司干办公事,又一个靠裙带关系的实力派。
“小人见过陛下!”
田六合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比他的儿子田义更是要威猛几分。
“田将军,田教官,刺枪术怎么样?这些将士怎么样?”
“陛下是大行家!老臣佩服!这些将士,许多人都是使枪的高手。陛下放心,给臣一个月,保证他们都出师,都能为陛下所用!”
田六合站直身子抱拳说道,一脸的自信。
“好好好,田将军,朕静待佳音!”
赵竑大声说道,满面笑容走开。
枪棒教头,一个月可以成行。但要是火器,尤其是火炮,训练起来恐怕需要时间。
“队列训练、体能训练、战术训练,还有火器训练,主要是掷弹训练,以及火炮射击训练,一个都不能拉下。训练从今天就开始,不比赛的将士都要训练,而且是每天一练。”
想到火器,赵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战争之神!这也是讲武堂将来授课的重中之重,可以单独设一学科。
“田义,讲武堂的教材,都准备好了吗?”
“陛下,武学的教授博士们正在编写课授教材。刺枪术和队列训练体能训练已经准备妥当。火炮训练只是粗稿,可能要边练边改。”
田义老老实实回道。
虽然他现在是军器所提举,但禁军训练的事情,他还得担着。最起码火器训练,他是责无旁贷。
“这是当然!将来还要造各种各样的火炮,后膛炮、线膛炮、爆炸弹等等,当然要不断研究、不断修改,不断完善。”
赵竑点点头。科技发展,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孜孜不倦,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后膛炮、线膛炮?那又是什么鬼?
田义一头雾水,跟在了赵竑身后。
“王大龙,张正思,出列!”
一处比试场地,许胜大声喊了起来。
“到!到!”
两个彪悍的禁军先后站了出来,二人顶盔披甲,面部带着护面和咽喉的护具,手持木枪,相对而立,虎视眈眈。
观者都是睁大了眼睛。王大龙是金枪班的第一勇士,枪术上罕逢敌手。众军都想看看,对方能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
“开始!”
许胜吹起了哨子,手掌挥下。
二名禁军手持木枪,虎视眈眈,很快斗成一团。
木枪碰撞之声不绝,对抗激烈,南宋练武之风浓烈,禁军更是为诸军中精锐,这些选出来的军中好手,尤为生猛。皇帝注目之下,场中厮杀声不断,热烈异常。
场边观看的赵竑,也是暗暗点头。
下层将士的热血,都被上层君王和士大夫们的无能和腐朽给凉透了。
斗了十几回合,一个参赛者一不小心,被对方刺中胸部,重重跌倒,看到皇帝和大臣们在看,面红耳赤。
“不用灰心,还有机会!”
赵竑微微一笑,温声鼓励。
“谢陛下!”
禁军单膝跪下,抱拳谢恩。
“陛下!”
周围的将士都是单膝跪下,给赵竑见礼。
“将士们,免礼。好好比赛吧!”
赵竑朗声说道,让将士们起来。
为了不影响比赛,赛前他特意让禁军们不要多礼,现在看来,还是无济于事。
被击败的禁军脱下面具,络腮胡子,雄壮异常。赵竑一看,不由得一乐。
“张正思,果然是你!你也来了!”
看到张三在这里出现,赵竑是由衷的高兴。
“陛下,臣也想见识一下。不过没能过第三关,让陛下见笑了。不过臣有信心,一个月后会大不一样。”
在皇帝面前落败,张正思微微有些尴尬。
“胜不骄、败不馁。好!”
赵竑连连点头,欣慰不已。
年轻人,浪子回头,终于走上了正道。
“张正思,你那些兄弟,都没有来参加比试吗?”
赵竑兴致勃勃,打量了一下校场周围。
“陛下,只有王圭和杜二来了。高虎和杜三他们几个,书读的少,好勇斗狠,小人没有叫他们来。”
皇帝办比武大会,肯定是有大用。高虎几个勇则勇矣,但脾气暴,读书少,脑筋转不动,虽然也想来,但他没有答应。
赵竑点点头,爱才心切。
“张正思,朕打算创办讲武堂,培养军中将领。你是愿意去当刀枪教官,还是想进讲武堂深造?”
张正思沉稳果敢,绝对是个人才,他不会看错,也愿意给机会。
“讲武堂?”
张正思一愣,心头一热,脱口而出。
“陛下,臣愿意去讲武堂深造,将来征战沙场,为我大宋建功立业,为陛下分忧!”
与其去当一个规规矩矩的刀枪教官,远不如去讲武堂学些东西,将来能去军中效力,建功立业。
讲武堂,这名字听着就带劲。
“好好好!朕给你这个机会!到时候,挑几个好的兄弟一起去讲武堂深造。此举可为后世佳话,千古流传,要比周处还更名垂青史。”
赵竑满脸笑容,点点头走开。
地痞混混建功立业,为国冲锋陷阵,这样的励志故事,谁不爱听?
“田义,你说要是多一些张正思这样的年轻人,我煌煌大宋,还会惧谁!”
赵竑心情舒畅,满面红光。
“陛下,再好的猛士,到了那些瞎折腾的文官手里,也是毫无用处。”
田义大着胆子说道,话里有话。
“现在你知道,朕创办讲武堂的必要了吧。”
赵竑点点头,感慨的一句。
以文治武,文臣统兵,这样的事情,不会在他手下出现了。
换句话说,宁可埋没了有统兵才能的文臣,也不能让文人治军。文臣要治军,先从讲武堂做起。
“陛下的意思是……”
田义狐疑地问道。
“文臣治民政,武将管兵事,二者职责分明。当然,文臣真有能力,朕也绝不会不用。”
“那要是武将割据,又该如何?”
田义紧跟着问道。
“这又回到了根本,这就是朕创办讲武堂的目的了。”
赵竑微微一笑,有些小得意。
“因为,朕不但要创办讲武堂,还会去讲武堂授课,也会担任讲武堂的……校长!怎么样,惊喜吧!”
他本就是历史老师,还兼代音乐、地理、数学等等,再去干老本行,无缝对接。
“校长!”
田义目瞪口呆,当场石化。
如此一来,不但有君臣之意,还有师生之情,皇帝天下大义占尽,藩镇割据自然消于无形。
纵然有人要造反,下面的讲武堂军官们也不会同意。
皇帝心中早有准备,可真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