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还留着他轻咬后隐隐疼痛,抬眼仰望,为她熬夜多日整整瘦了一圈的清俊脸庞丝毫不见玩笑之色。已经不止一次被突袭的白绮歌不是来不及反应,而是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反抗的意识,或者说她本就是期望能够如此的。
倘若易宸璟能认认真真给她许诺,而后又能信守誓言,她不在乎被他吻或是如何,心都甘愿交给他了,还有什么给不得?
原以为自己独立坚强,永远不会为感情羁绊,想不到也会有和普通女人一样沉沦情海这一天。
没有任何告别,白绮歌沉默着离开易宸璟臂弯,又沉默着走出偏殿,杂乱思绪充斥脑海,就连有人迎面走来也未发现。
“皇子妃……”沙哑声音分不清是谁却熟悉得很,闻声抬头,白绮歌困惑地看着眼前蒙着面纱的女子,片刻后终于从那双哭得桃一般红肿的眼睛认出来人是谁。
“戚夫人?”声音难掩惊讶,却比往日多了一份冰冷。
谣言一事白绮歌原以为是易宸暄在暗中操纵一切,包括骗取她信任并成功引她到莺月湖落入圈套那枚长命锁,可是后来易宸璟告诉她,从她被囚禁到小产送回敛尘轩再到休养半月之久渐渐康复,戚夫人在遥阖殿过得好好的,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如果是被易宸暄逼迫抢走长命锁,戚夫可私下派侍女前来报信,既然安然无恙却没有来看望白绮歌只能说明一件事。
戚夫人什么都知道,重重阴谋也有她一份功劳。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皇子妃身子可好,见你无事,我也就安心了。”
“我没事的话戚夫人理应烦心才是,何来安心一说?”白绮歌嘴角漾起冷笑,心比笑更凉,“怎样,现在五皇子待你比以前更好了吗?为他立下如此功劳肯定有不错赏赐才对。”
白绮歌话中嘲讽之意赫然,戚夫人明白她已经了解内中实情,一直垂着的头埋得更低:“戚氏这条命是皇子妃救的,可我却恩将仇报险些害了你。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也不敢奢求皇子妃原谅,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赔罪,想打想骂任由皇子妃处置。”
如今的戚夫人已经没有当初歇斯底里形象,平静得让人感觉死气沉沉,孩子死后,这位被当做替代玩物的妾室的心也跟着死了。同样刚刚失去骨肉的白绮歌不想为难一个同命相连的可怜女人,尽管心里恨不得杀了易宸暄与那些为虎作伥的恶棍,面对近乎行尸走肉的戚夫人却怎么也下不了手,连打她一耳光的愿望都提不起来。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咬着牙低喝一声,白绮歌半眼都不想多看,只要看见戚夫人她就会想起孩子,想起曾在她腹中安稳睡着,历经风波却还是没能守他平安降生的亲生骨肉。
她和易宸璟的孩子死了,这是重生以来最大伤痛。
“皇子妃请留步!”戚夫人沙哑喊声没能留住白绮歌,直到扑通一声闷响传来,白绮歌这才止住脚步,迟疑片刻后慢慢转身。一身暗色衣裙的戚夫人长跪在地,见白绮歌回头,光洁额头重重垂向地面,一连磕了十几下。
丧子之痛,无爱之殇,人间悲苦之事戚夫人占了不知多少。白绮歌终是不忍心看一个波涛中身不由己的女子如此伤害自己,无奈低叹,走回几步将额头沁血的戚夫人轻轻拉住。
“我们都是乱世深宫里命途坎坷的女人,遭遇不同,结局却该是一样的。”拿出汗巾擦去戚夫人额上血迹,白绮歌低声道,“但我比你幸运,另一段生活教会了我如何自强自立,不依靠任何人也能好好活下去,而你太软弱,甚至连尊严都舍弃了,穷尽一生都困在名为易宸暄的牢笼中无法逃离。戚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叫你,你我各为其主,今天一别,他日再见便是敌人,这敛尘轩你也别再来了,否则我真的不确定下次还能控制住自己不一刀杀了你。”
戚夫人默默点头,白绮歌的愤怒她最能感同身受,就算杀了她恐怕也难解心头之恨,能得到原谅已经足够。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时白绮歌已经离开身前向徽禧居方向走去,戚夫人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快走两步拉近距离,声音微微颤抖:“绮……皇子妃,小心苏瑾琰,他似乎比殿下更恨你。”
白绮歌没有回应,坚定脚步匀速前行。
恨就恨,这宫中恨她的人多着呢,不差苏瑾琰一个。从今以后,她与遥阖殿任何人再无干系,易宸暄也好,戚夫人也好,苏瑾琰也好,凡帮助五皇子者皆为敌人,她要做的就是尽心竭力帮助易宸璟登上皇位,霸业天下。
“脸色怎么这么差?你们吵架了?”徽禧居内,正在院中茫然望天的白灏城看白绮歌满怀心事踏入,不由叹了口气,“绮歌,别委屈自己,白家获罪不是因为你,你也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肩上。你是白家唯一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妹妹,看你不开心,整个白家都不会好过。”
“我没什么,不过是遇到个旧识想起些往事。对了二哥,小羽最近怎么样?”随口转开话题,白绮歌立刻问起另一件让她异常关心的事情。
从云钟缙处得知害死红绡公主的人还有弟弟白灏羽后,白绮歌始终担心真相过早被易宸璟发现,有不再追究她过错的承诺在,易宸璟应该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弟弟呢?他会放过对红绡公主不敬的白灏羽吗?如今白家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倘若弟弟再有个万一,年迈的爹娘要如何捱过老来丧子之痛?
惟愿能以自己辛劳苦劳换他网开一面,大不了用她这条捡来的性命替偿。
白灏城听白绮歌问起弟弟不疑有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小羽还是老样子,娇纵惯了,什么事都任性而为。常家已经数次提起亲事不愿再拖,爹爹娘亲也十分着急,可是小羽嫌弃常姑娘姿色平凡说什么也不同意,一拖就拖到现在。”
“小羽跟二哥你不同,任性,蛮横,脾气差,纨绔子弟的糟粕他占了个遍。现在白家家道中落,难得有女子不嫌弃他,他倒嫌弃起人家来了,当真是不懂事。”见白灏城反应正常似乎不清楚红绡公主之事,白绮歌便打消深入询问的念头,反正马上要出征了,易宸璟暂时没精力专注于这件事上,不如等北征结束后她回昭国当面质问。
随后白绮歌又与白灏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晚饭是玉澈送来的,对二少爷满怀憧憬、春心萌动的小丫头一反常态,扭扭捏捏,双颊绯红,白绮歌不断揶揄调笑,三个人一直闹到天黑。
夜幕降临似乎对白绮歌影响很大,随着房内光线渐暗,白绮歌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少,白灏城几次担忧询问都被她推说有些疲倦一笔带过,刚入戌时便急着要回去。白灏城劝不住只能任她离开,目送瘦削背影消失后,眸中质疑神色难以掩藏。
“玉澈,绮歌一直与七皇子同宿?”
“没有啊,小姐之前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徽禧居,也是近几日才搬去殿下那边空房的,多说也不过半月。”玉澈对白灏城不加防备,心思也没那么复杂,一言一语都诚实无比,“原本方太医说没有一两个月小姐好不了,多亏殿下没日没夜守在床边尽心照顾,补药都也是宫内最好的,再加上小姐有孕时间不长对身子伤害小,这才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连方太医都说小姐福大命大似有神佑呢。”
极少同房偏偏怀上孩子,白灏城不禁怀疑,白绮歌的小产究竟是不是如她所说,仅仅是个意外呢?如果不是意外,那么……
英气眉宇间一缕煞气闪过,名震九州的白家年轻将军轻轻拍了拍小侍女头顶,笑容表情颇显生硬。
“七皇子呢,他对绮歌好吗?有没有伤害过她?”
有没有伤害过外人说不清楚,最清楚的人正惴惴不安往书房走着,单薄身躯在门前徘徊许久后才下定决心叩了叩门,力道轻得仿佛怕惊醒夜色。房门悄无声息打开,一身松散常服的易宸璟倚在门边,慵懒目光刚刚睡醒一般,惺忪又带着些许倦怠。
“你还真来了?”
白绮歌斜斜挑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回走,易宸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用力扯到房内。论脾气他比白绮歌暴躁,却远不如她冷硬起来那股倔强,在没发火的情况下基本都是他退避三分,这次也一样。
“开个玩笑而已。坐。”客客气气把白绮歌让到桌边,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过于殷勤的易宸璟让白绮歌隐隐嗅到一丝诡异味道,冷眼看去,那张清俊不失英武的脸庞总觉得与狐狸沾了七分相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易宸璟嘴角高挂的笑容僵住,手里茶壶不知道该轻轻放下还是该狠狠摔碎,纠结眼神盯了白绮歌半天,最终无奈叹口气作为收场:“你是不是多心了?我让你来只是想聊聊天,没有其他意思。”
聊天非要夜里到卧房聊吗?白绮歌才不会信他鬼话,依旧不肯给易宸璟半点好脸色。
“什么事值得堂堂皇子大献殷勤只为聊天?不妨说出来听听,我好考虑有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是你肯定不愿聊起的话题。”脸上笑容散去,事先准备好的一堆话都不知跑去了哪里,易宸璟稍微有些紧张,深吸口气后伸手轻轻覆在白绮歌手背上,“绮歌,我想和你谈谈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