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歌的出现显然让易宸暄兴致更高,尤其是当她挡在白灏羽面前,而易宸璟手中长剑并没有因此而放下的时候。
一场好戏少不了主角,在易宸暄看来,眼前即将上演的劳燕分飞好戏其主角是白绮歌而非易宸璟,毕竟当年害死红绡公主而今顶替其位成为皇子妃的白家三小姐如麻雀一般飞上枝头化为凤凰,这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子若是摇身一变成了罪魁祸首,那么这出戏才有看下去的价值。
冷眼旁观的易宸暄抱着什么样态度白绮歌怎会不知?那人唯恐天下不乱,但凡能让易宸璟痛苦的事他都会乐此不疲,简直就是个变态。
“听说云钟缙被人打成重伤,瑾琰去看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天大秘密。七弟,如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这个害死红绡公主又不知廉耻爬到你床上的女人,你还打算捧在手心里吗?”易宸暄故作惋惜,“可怜那位名动昭国的月蓉公主了,年纪轻轻死于非命,而且还是那种……那种惨不忍睹的死法,换做是我,根本不能接受与仇人同眠共枕,红绡公主若泉下有知,死也不得安宁啊。”
“说够了么?这是我的家事,与外人无关,说够了就给我滚。”长剑斜指门口,易宸璟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
易宸暄不恼不怒,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原本也没打算多作逗留。收好这份大礼,你追查多年的真相终于有了结果。哦,对了,”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易宸暄拍了拍额头:“忘记告诉七弟你了,云钟缙我已经替你收拾掉,反正留他在人世也只会让你想起红绡公主被那群猪猡糟蹋时的惨状——”
寒光一闪,冰冷剑刃紧贴颈侧。
事实也许会很糟糕,易宸璟早就想过,但他没有想到竟会可怕到这般地步,听白灏羽断断续续说出事情经过时,整颗心彻底跌入冰冷湖底。
的确,红绡不是白绮歌亲手杀死的,可是她所作所为比亲手杀了红绡更加残忍——是她把红绡带到河边,是她勾结白灏羽对红绡不轨,也是她,眼睁睁看着红绡被一群男人糟蹋蹂躏!那是与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红绡啊,她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呼吸仿佛都带着疼痛,执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反不如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易宸暄镇定。易宸璟已经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也只能控制到这地步。
“滚出去,立刻。”
“走,瑾琰,七弟对我们送的这份大礼喜欢得紧。”易宸暄神色自然地躲开剑锋,走到大帐门口向苏瑾琰微微抬手,笑容依旧那般毫无温度,“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我们就在营地静候好了。”
与白绮歌擦身而过的刹那,易宸暄挑起嘴角露出无声冷笑,长久以来想要疯狂报复却不能的憋闷终于有所缓解,一双眼眸中阴鸷满溢。
走出大帐很远,紧随身后的苏瑾琰忍不住开口:“殿下不怕他们二人依旧如故,不为此事所动吗?”
“他们倒是想像从前一样,可惜的是,七弟做不到。”摇起手中折扇,易宸暄悠然自得,“他信不过任何人,白绮歌亦不例外。何况他对红绡执着得令人费解惊叹,而逍遥法外多年的真凶又是白绮歌姐弟,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个人欺骗,他那样心高气傲又多疑的人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可是白绮歌于兵械上的造诣连偶大将军都赞不绝口,殿下不是也说过么,从没想过她竟会有那样高的利用价值。对七皇子来说,立军功着战绩比什么都重要,我觉得他有足够理由隐忍不发,至少等到大获全胜后才会追究红绡公主一事。”
一声轻蔑浅笑,易宸暄合上折扇握在手中,回望中军大帐的目光胸有成竹:“你不了解他。七弟与我最大不同就在于,我不在乎失去任何人,而他,尽管一直想要成为杀伐决断干脆利落的王者,却始终放不下性情二字。倘若今天跪在地上的是白绮歌,他或许会出于种种原因按捺情绪假装不在意,可我们送给他的凶手是白灏羽,一个与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的蝼蚁,他的怒火远比白灏城的微末价值更高——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
苏瑾琰终于明白易宸暄的真正目的,从一开始他想要易宸璟杀死的人就不是白绮歌,而是白灏羽。
真相大白于天下,无论易宸璟对白绮歌是真心还是假意,企图借此机会除掉白绮歌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易宸暄对此了然于心,之所以还要千里迢迢将白灏羽带到前线,为的是搅局。
即便易宸璟容得下白绮歌活着,定然容不下白灏羽苟且偷生。
“殿下是想让他们产生分歧,进而决裂?”苏瑾琰碧色眼眸一荡,一丝狠厉转瞬闪过。
易宸暄笑而不语,正了正衣襟,往不远处将帐走去。
暗潮得见天日化作惊涛骇ng,此刻正在中军大帐内上演,无可隐藏的事实摆在面前,不知有多少记忆打碎,誓言崩毁。
“小羽,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告诉我。”把白灏羽扶到椅子上,白绮歌没有过多袒护满身伤痕的弟弟,而是焦急询问白灏羽所知道的一切。云钟缙终归是半路杀出的凶手,到底为什么自己会与红绡发生争执,又为什么要设下埋伏导致红绡公主惨死,一切的一切,她需要最真实、最完整的答案。
“够了!你觉得我还没听够是吗?还想再满心欢喜地回忆自己肮脏嘴脸是吗?”白绮歌的要求令易宸璟勃然大怒,他的心都快要疼碎了,而她还要往他的伤口上撒把盐,一遍遍听着红绡如何惨遭凌;辱杀害……眼前女子忽地变得陌生,易宸璟无法确定她就是夜夜安睡身边的妻子,她的模样又变回了过去,变回他最憎恨的时候,丑陋无比。
“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辩任何事情。”白绮歌淡淡道,“你有知晓真相的权力,我也有,就算我犯下滔天大罪,至少也该让我死得瞑目。给我些时间让我听小羽说完,你不想听的话可以走,没人强迫你在这里发疯。”
长剑重重收回鞘内,易宸璟死死盯着白绮歌看了许久,目光渐渐变冷。
“好,让他说。你一直都说自己失去记忆什么都记不得,那就让他帮你想起过去你犯下的罪孽。我不走,我会仔仔细细一个字不落地听着,直到你无话可说为止。”
这两句话说得白绮歌心冷如冰,当她以为波折都已经过去时他们却又回到原点,一个无辜迷茫,一个恨意深刻。
原来,他对她的感情终不如红绡那般浓烈。
“说,小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强忍住心里酸涩,白绮歌低低开口问道。
被折磨数日之久的白家三少爷如惊弓之鸟,满眼都是惊恐慌乱,睁眼闭眼都能看见大遥五皇子森森冷笑以及那个碧目青年冷漠无情的眼神,直到白绮歌问他第三遍方才稍稍有所反应,蜷起身子窝在椅子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
“姐姐说的……是姐姐你说的啊,如果我真的喜欢红绡公主,你会帮我,不是吗?你说就算红绡公主不同意,找几个人吓唬吓唬她就可以了,所以、所以我才叫蔡老六他们跟我一起在河边埋伏……见红绡公主和你吵架我才忍不住跳出去的,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听了蔡老六的鼓动就想……我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谁会想到突然蹦出来个云钟缙!姐姐、姐姐你救我!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啊!”战栗不停的少年触及易宸璟几欲杀人的目光,浑身筛糠一般剧烈抖动,连滚带爬从椅子上跌下来,跌跌撞撞爬到易宸璟身边,脏污手掌紧紧攥住朱红衣角,“殿下,殿下你放过我,放过我!不怪我,是姐姐的错,是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啊!那时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红绡公主是殿下的人……殿下你放过我,只要你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绮歌闭上眼,仰头深深吸了口气。
这就是事实吗?令她在痛苦中煎熬不断,令白家陷入水深火热,令整个昭国国破家亡的真相?!命悬一线,怯懦怕事的三弟不会说谎,他说的便是事实,是无法自欺欺人的真相。
三年前,那时的白灏羽不过是个没有判断能力的孩子,她居然利用一个孩子根本做不得真的喜欢之情去害红绡公主。如果不是她的设计,白灏羽怎么会带着几个男人埋伏草丛后,又怎么会受人怂恿对红绡公主犯下那等卑鄙无耻的罪行?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纷纷扰扰,悲悲喜喜,所有一切都是她亲手酿成。
“听懂了?是你引红绡到埋伏之中,是你让她失了身又丢了性命!”嘶哑近乎低吼的声音响彻大帐,震耳欲聋。易宸璟忽地拉过懵然的白绮歌,一双铁手死死攥着纤细胳膊,两眼赤红如血,“白绮歌,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想抵赖狡辩说不怪你、不是你亲手害死红绡的吗?如果没有你她根本不会死!”
“还不如,是我杀了她……”
苦涩笑容漫上苍白脸颊,白绮歌无声哑笑,苍凉绝望。
他,还是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