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歌从没思考过一个人的行动速度最快能够到达什么地步,她只知道前一刻还看乔兆海冷笑面容,下一刻便觉心口一痛,整个人向后飞去。
“白姐姐!”傅楚和叶花晚同时失声惊叫,方欲冲上前帮忙,早有一道身影飞扑过去当了肉垫。
体重再轻巧的人像炮弹一样飞来也会产生十分巨大的冲击,加上驿路地面坚硬,宁惜醉虽是稳稳接住了白绮歌却免不了受到波及,眼前一黑,竟是好半天没能喘上气来。
“白姑娘……伤到了么……”揉揉沉闷胸口,宁惜醉勉强张开嘴说话,然而白绮歌根本无暇回应他的询问,飞快起身又扑向乔兆海。
“再走一步试试。”看着提剑而上的白绮歌,乔兆海只是冷笑,“我倒是无所谓先杀你或者他。”
白绮歌脚步蓦地停住。
那一刹仿佛世间所有都归于死寂,总是沉着冷静的眼中罕见地染上惊慌,哪怕乔兆海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单纯地站在易宸璟身边而已——如此之近的距离,任谁都不会怀疑,乔兆海空手亦能置易宸璟于死地。
以易宸璟的功夫本不会这么轻易让人近身,阅历丰富的鹤雷堂堂主也看得出二人之间白绮歌更方便下手,但他选择先伤白绮歌并非为了先除弱敌,而是为了削弱易宸璟。恰如乔兆海所想,在他出手攻击白绮歌的瞬间,易宸璟放弃一切防御全力将白绮歌向后拉扯,以致他那可立夺人命的凶猛一掌只是将白绮歌震飞而没能造成严重伤害,不过,这就够了。
卸去防备的易宸璟已是他掌中之囚。
乔兆海一手扣住易宸璟命门,得意目光扫向白绮歌身后惊恐少女,张狂笑声恣肆霸道:“叶庄主,我不知道你和这位二位是什么关系,可我想你能冒着性命危险护送他们,其中定有缘由?我本可以杀了你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看在昔日老庄主曾与我有过些许交情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选——”
“给你给你都给你!我才不要什么破山庄!”不待乔兆海说出选择,叶花晚抢断话头怒目而视,连半分考虑都没有,“你放了白姐姐和宸大哥,一叶山庄我不要了!白送你!”
并不是回答得爽快就会招人喜爱,听得叶花晚抢白回答,乔兆海冷厉面色掺杂几许狰狞,眸中似乎可见火冒三丈:“开什么玩笑?!谁说我会放了他们?左丞相和五皇子许诺黄金五千两以及昭国第一帮派地位换他们项上人头,岂是小小一叶山庄可比的?你若肯乖乖写下归附书从此并入鹤雷堂,我就只要七皇子夫妇性命放你们离开;你若不肯……等你死后无人管理一叶山庄,我再破费些钱财买来就是!”
说来说去都是同样的结果,叶花晚气得发抖,小小拳头缩在衣袖里恨不得把自己骨头捏碎。
总是被保护,总是不会受伤的那个,什么时候她才能保护喜欢的人,让师兄、师父为她感到骄傲呢?在一叶山庄里她是呼风唤雨的小庄主,可是在这里,她想用全部身家换两条性命都做不到……那么,她还有什么用?
叶花晚有时间胡思乱想,乔兆海却没闲心等她回答,手指加力,易宸璟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为了鹤雷堂的光耀,你们就去黄泉作对儿鬼夫妻!”
刚硬手掌伸得笔直,在白绮歌惨白脸色与根本不及赶到近前的步伐中断然落下,不若铡刀锋利,却足以摧毁骨骼筋脉。
这便是终结?易宸璟茫然。
帝业不成,心愿未竟,而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慰的事情竟是那般荒唐——至少,他能与她一同死去。
一声箭啸划破冷风,好像是不愿易宸璟这点小小安慰得逞似的直奔乔兆海,觉察到危险袭来的鹤雷堂堂主听得尖锐啸鸣下意识闪身,一道冰冷紧贴脸颊擦过。
趁着乔兆海分神间隙,易宸璟甩开束缚连退数步直至白绮歌身侧,二人仍旧是并肩靠背,只一把短剑横举。
乔兆海似是被那支箭惊到,目光循着跌落在地的箭身而去,触及箭尾白色翎羽时面色大变,说不出的错愕慌乱。易宸璟微微皱眉看向白绮歌,后者也是一副迷惘神情,完全不明白那支箭来自何处又有着怎样足教乔兆海大惊失色的来历。
嘚嘚马蹄声在乔兆海回过身之前临近,火把光亮范围之外,清脆喝声中气十足:“乔兆海,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乔家寨要护的人都敢下手!”
那声高喝终于惊醒了乔兆海,再顾不得追击白绮歌和易宸璟二人,踉跄后退三步,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乔、乔青絮!”
急促蹄声渐渐变缓,数十道目光集中的方向,两抹驭马身影自黑暗中慢慢靠近,越来越鲜明。
满身泥泞的白马仰首嘶鸣,马背上,面带傲色的女子头颅微昂,眉宇间英气十足,飒爽桀骜;一身青蓝布衣窄袖紧口、整整齐齐,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手中紧握的精铁雕花硬弓与背上箭筒则说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易宸璟性命的人正是她。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溪郡侠女,乔青絮。
“青絮姑姑!”也不知道小小身体里憋了多少委屈,叶花晚一见到熟悉面容就红了眼圈,稚童似的抹着泪放声大哭。
“乔兆海,你个王八壳里安家的没用孬种,连小孩子也欺负!”恨恨地唾了一口吐沫,乔青絮瞪着眼晴开口就是一顿臭骂,旁边同行的战廷尴尬不已,咧着嘴干笑。
如果非要形容对乔青絮的第一印象,白绮歌和易宸璟绝对会毫无分歧选择“如狼似虎”这个词,尤其是在她跳下马双手叉腰,吓得乔兆海险些腿软摔倒时,简直就是……母老虎的化身。
许是乔青絮的名字太过响亮,鹤雷堂的子弟们一个个既惊且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握着刀剑不知所措,就连直视那抹傲立身影的勇气都没有。最怕的概当属乔兆海了,方才唯我独尊的气势一扫而空,胆战心惊的模样瞧不出半点儿一派老大的魄力,张口结舌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只是本尊在面前出现就能吓倒一片,这是怎样的震慑力?
白绮歌默默看了易宸璟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读懂。像乔青絮这种狠角色若能拉拢为己方势力,想不受阻挠返回帝都简直易如反掌,需要的是易宸璟主动些、热络些,而非平常那样沉着脸全天下都欠他似的。
“乔兆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把人带走了,姑奶奶还有事要忙,等回头再与你算账。”不屑地瞥了一眼,乔青絮抬脚走向叶花晚,“叶子,过来,让姑姑看看有没有受伤?”
叶花晚一边哭一边揉眼睛,站在原地伸手等乔青絮来拉住她。乔青絮大步流星,与乔兆海擦肩而过的刹那,惊惧面庞忽地现出狰狞表情。
站在不远处的傅楚惊慌失声:“青絮姑姑!小心!”
也不清楚乔兆海是早有预谋故意装作害怕以降低众人警惕,还是他真的心生畏惧,只不过思及与乔青絮为敌的后果歹心顿起,居然趁着乔青絮背对他的机会忽然从腰间抽出匕首,向挺直的脊背凶狠刺去。
白绮歌和易宸璟不由分说蹂身而上,一人执剑一人赤手空拳齐齐攻向乔兆海,然而不等他们到达近前,另一道身影先行赶到,只一扬手便将乔兆海紧握匕首的手腕扭住,再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乔兆海强忍住手骨断裂的剧痛跪在地上,一头汗水瞬间沁出。
白绮歌倒吸口凉气,不可思议地侧头看向关键时刻出手的战廷。
眼前没什么表情、出手极狠的男人真是战廷么?那个老实敦厚,总会因为与陌生女子交谈而脸红的敛尘轩最忠诚侍卫?她从没想过,战廷也会有这么冷硬凶狠的一面,令人心惊。
心惊的又岂是白绮歌一人?刚才战廷骑马在乔青絮身后火光照不清楚的阴影里,是而乔兆海并没有注意到他,及至手腕被生生拗断才想起仔细辨认同来的人是谁,撩过一眼,眼神骤然僵直。
“你、你是……酒夜叉!你是酒夜叉!”
酒夜叉?困惑地看向战廷,熟悉的面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淡漠冷然——这样子,像极了曾经满怀憎恨的易宸璟。
乔青絮就好像知道乔兆海会偷袭她且又预料到战廷会出手阻拦,没有丝毫担忧,头也不回走到叶花晚身边,搂住哭成泪人的一叶山庄小庄主好一番哄劝,等到叶花晚哭声渐止才又转回身,定定看着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乔兆海,目冷如霜。
“我连下三道江湖令请道上兄弟们帮忙找人,鹤雷堂不但不肯帮忙,反而勾结奸臣处处与我乔家寨做对。乔兆海,以前看在你我是本家的份上不愿和你计较,这次可没那么便宜。”
不留情面的言语有如处刑令,逼得乔兆海再无退路。低垂头颅慢慢抬起,环顾四周心惊胆战的鹤雷堂子弟们,迫入绝境的鹤雷堂堂主双目血红一字一句,声嘶力竭。
“杀了他们……一起杀了他们!手刃乔青絮者便是鹤雷堂下任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