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遂良从来不会让易怀宇失望,这点易怀宇十分有信心,但凡是他交给的任务,每一次偶遂良都会完成得十分出色,这次也是一样。
将军府里有老奸巨猾的姚俊贤,有手握重兵的司马原,还有脾气倔强的司马荼兰,如果是易怀宇亲自前往提亲他只有三成把握,然而换成偶遂良替他去就有十成把握可以在宫里高枕无忧了。
“在想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听到杯盏碰撞声响,苏诗韵从浅眠中醒来,朦胧睡眼里映出易怀宇执着酒杯精神万分的身影。易怀宇有心事时就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苏诗韵知道最近边陲的事让他很烦躁,索性披上外衣陪他一起坐到桌边。
“韵儿,过几天筹足兵马我就要去南陲了,遂良也要跟我一起走,你一个人在帝都我不放心。我和遂良商量后打算先送你回颖池郡暂住,等我回来后再去接你,你看如何?”
苏诗韵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一双眼怯怯地看着易怀宇,轻声低道:“我……我也一起去不行吗?路上可以洗衣做饭照顾你……”
“那怎么行?虽然军中没什么忌讳,可是带你一个女人赶路总有许多不便,再说刀枪无眼,上了沙场我哪有时间照顾你?”易怀宇想也不想加以拒绝。
“上次不是带司马小姐一起去了吗?我也可以——”
难得苏诗韵执意坚持,不料还不等话说完就被易怀宇不耐烦打断:“她是她,你是你,能相提并论么?”
苏诗韵不再说话,低下头看不见表情,过好半天才慢慢拉了拉外衣,起身缓缓往床榻走。易怀宇深吸口气赶忙把她拉住,耐着性子放柔语气:“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不如她,只是她有功夫在身性子又野,上天入地我丝毫不用担心。你看你,怀着孩子动不动就感染风寒,我哪忍心让你跟着大军受苦?就算不心疼自己,你也该心疼心疼咱们儿子吧?”
向来听不得软话的苏诗韵很快就缴械投降,两个人坐在床上紧紧依偎,一人一手轻抚隆起明显的小腹。
再有三个月,他们的孩子就要诞生了。
“对了,听下人说前几天司马将军和姚大人来过,是为司马小姐的事吗?婚约的事怎么样了?”
易怀宇顿了一下,似是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样?姚俊贤那老家伙心思极多,现在我可没时间理会,有什么事都等出战归来再说吧。”
“那兵马呢?没有司马将军帮忙你怎么出征?皇上给的兵力不够,贸然迎敌会有危险吧?”苏诗韵接连发问,一句比一句急促。眼见易怀宇笑容愈发勉强,苏诗韵脸色渐渐苍白:“怀宇,你是不是要冒险出战?不去不可以吗?”
行军打仗又不是儿戏,怎么可能没有完全准备就去送死?易怀宇对苏诗韵不着边际的担忧有些无奈,却明白她是关心则乱。
抬起精致下颌在眉心淡淡一吻,易怀宇两只眼眯成一条缝隙:“我像是那么笨的人么?”
苏诗韵摇摇头,想了想,又红着脸点点头。
“我的傻夫人,有你在,我怎么可能自寻死路?”呵出一口热气扑在苏诗韵颈间,看娇俏人儿脸颊飞上红霞,易怀宇笑得温柔,“放心好了,已经都安排妥当。刚才遂良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司马将军同意借兵的事,不管怎么说我是去守卫大遥江山,他不会不帮忙。只可惜这一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怕是孩子出世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若痛了或是难过又或者一个人孤寂,喊我的名字就好,天涯海角,我都会听到。”
女人最难抵挡的便是绵绵情话,尤其苏诗韵这种单纯之人,不过几句话、一双眼,足以教她沉沦深陷。
与易怀宇窃窃私语直至天亮,苏诗韵在温暖怀抱中安心睡去,易怀宇侧身撑着额角躺在她身旁,手指随性地拨弄着如她眉眼一般柔顺的乌发,眸中眼神渐渐深沉。
派偶遂良去提亲,而司马荼兰也同意嫁给他的事,他暂时不打算告诉苏诗韵。
怀着孩子总容易疲惫嗜睡,晌午时苏诗韵还在睡梦中,只有易怀宇独自一人出现在书房,偶遂良似乎并不意外,把一纸婚约放在案上后便在一旁静坐,直到假作不见的易怀宇耐不住性子丢下笔。
“看你脸拉得,快掉地上了。”
易怀宇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然而偶遂良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应付一般生硬:“条件都已谈好,司马小姐会等殿下出征归来再入门;司马将军的人马三天内集结完毕,殿下随时可以带兵奔赴南陲。姚大人那边话我已经说明,司马小姐和司马将军应该也有所觉悟,只要他们两方之间存有芥蒂,日后再想合力压制殿下就不那么容易了。”
“很好。”易怀宇耸耸肩,翘着腿懒散地靠坐椅中,一双眼似有似无地打量着偶遂良,沉吟半晌才道,“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明明喜欢荼儿却希望我娶她?你就不怕我负了她?”
该报告的事陈述完毕,本想告辞的偶遂良为这两句话停下脚步,衣袖拂过盆栽时,旁侧绿枝摇曳。
“不管殿下有没有责任感,只要司马家还有利用价值,殿下就不会伤害司马小姐。苏姑娘对殿下而言的确是掌中珍宝,但我所认识的殿下目标明确、胸怀天下,怎会为了女人耽搁步伐?我喜欢司马小姐有什么用,反正大家都是殿下的棋子,留谁弃谁,不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么?”
话音落地,书房一片近乎死寂的安静。
天下……曾经挂在嘴边整日念叨的词今天听来异常刺耳,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恼火,还是因为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偶遂良——如果连偶遂良都自认是局中之子,那么,身边还有谁是信任他、他又能够信任的?
近二十年的情谊,这般说来,竟是如此单薄。
无以名状的愤怒纠缠于心,易怀宇握紧拳头,掌心一丝丝疼痛刺得他薄唇紧抿,双目寒凉。
“倘若说我是为得天下负了韵儿和荼儿,那么你呢,遂良?”失望目光掠过僵直背影投在地面上,易怀宇忽地冷笑,一声连一声,却藏不住沙哑轻颤,
“为了司马荼兰,你打算背弃誓言……背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