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舍弃苏诗韵母子?”司马荼兰起初只是惊讶困惑,待到易怀宇凝重点头,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不屑嘲讽,“我还以为你的痴情有多伟大,原来再多山盟海誓、浓情蜜意也抵不过你的社稷江山。”
易怀宇很是厌恶司马荼兰这种态度,冷眉紧皱:“朕是一国之君,先要对得起百姓才有资格谈儿女情长。如今有人陷害韵儿且怂恿群臣百姓讨说法,朕既然拿不出韵儿无罪的证据,那么就只能舍小保大。刚才我与遂良也商量过,现如今宫中嫔妃嫉恨韵儿者不在少数,与其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屡屡受人陷害,倒不如假意弃她、将她打入冷宫,如此一来那些暗算矛头便不会再集中于她身上,璟儿也是一样。”
如果在乎的人注定要被伤害,那么就假装不在乎得以保全,这种做法司马荼兰可以理解,却并不赞同。
“这种事岂能假作?纵是名义上把她打入冷宫,你能耐住性子许久不去找她吗?还有璟儿,我知道你这些年对他不理不睬也是出于保护,可昭国毕竟是我大遥之敌,你把璟儿送去当质子能避免他在宫中遭人迫害,在昭国他就安全了吗?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他、他心里又会怎样看你这个父皇,这些你有没有考虑过?”
“这些用不着你来提醒,朕心里有数。”易怀宇嘴上说得干脆,眼里却藏不住犹豫之色,在房间里一圈圈烦躁踱步,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打开房门,“朕马上发就得去敛尘轩,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你仍可当你的皇后掌管六宫事宜,但是有些事情,朕不想再看到。”
挟着冷漠拂袖而去的易怀宇甚至没有回头看司马荼兰一眼,走得干脆而决绝,司马荼兰望着他背影,闭上眼默默长叹。
易怀宇就仿佛一颗天煞孤星,他有一统江山的能力却也有毁掉所爱之物的能力,越是得他青睐喜欢的,越容易因这喜爱而崩毁。可惜她明白得太晚,当初若是能看到他身后带着毁灭的光泽,说什么也不会拼命接近。
到最后,毁了自己,也葬送了另一人的韶华。
“玉枝,替本宫去趟太医府吧。”唤来玉枝低声吩咐,司马荼兰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宫里的人最是势力,沈国师被皇上疏远,只怕那些人连仔细为他诊病都不肯。你拿些碎银去打点打点,咱们宫里过往存的药也挑一些带过去,还有他爱吃的茶点……本宫再帮不上他什么,至少在他离开皇宫前,莫要让他多受委屈。”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易怀宇走了,玉枝也走了,寂静房中又剩下司马荼兰一人,空荡的房间比以前更显阴冷,确不负浣清宫与冷宫两个名字。
易怀宇匆匆赶到敛尘轩时,易宸煜还在耍赖拖时间,因着长时间装哭,稚嫩嗓音都变得沙哑。易怀宇沉着脸走到苏诗韵面前,抱起易宸煜安慰两句,而后陡然转身,朝着皇贵妃脸上就是一耳光。
“若是太子哭伤了,朕就让你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皇贵妃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掌掴,捂着脸茫然错愕,少顷,发出嘤嘤哭泣声。
这哭,倒是真心的。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仗着人多欺负敬妃还是想威胁朕?缉拿凶手、追查真相是禁卫营和前朝的事,你们一个个是想学皇后干政入冷宫,还是觉得当嫔妃太枯燥想要离开皇宫了?”易怀宇的呵斥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随皇贵妃一同前来的嫔妃本就是各怀算计临时凑到一起的,见易怀宇动怒不禁心生胆怯,哪还有心思理会皇贵妃如何?齐齐鞠了个礼慌忙逃离。
见一众帮手都跑掉,皇贵妃立刻慌了神,双膝一软,毫无骨气地跪在易怀宇面前:“皇上恕罪!臣妾只是代皇后娘娘正六宫风气、罚不规嫔妃,并不是有意针对谁啊皇上!”
“追查刺客一事是禁卫营负责,干你后宫何事?还有,是谁告诉你刺客是敬妃派出的?”易怀宇目光如鹰,死死盯着皇贵妃。
“是、是姚大人说的……姚大人说那刺客乃是被人害死,而敛尘轩宫女与之勾结且存有证据,那宫女在刺客死后突然被敬妃遣走,半路也遭人杀害,这还不够证明的吗?”想起自己手中握有十足证据,皇贵妃又多了三分底气,咽了口口水,目光移向易怀宇身后怯懦的苏诗韵,“宫中不止臣妾,哪个嫔妃不清楚敬妃为人?先前皇后娘娘被人下毒暗害就是从敬妃宫中搜到毒药的,这次又是敛尘轩出了内鬼和刺客,若是不查敬妃之罪,如何能安稳后宫教其他嫔妃信服?臣妾是在维护皇上的威信,求皇上体谅臣妾一番苦心!”
姚冰是个十分圆滑的人,为了讨好各宫难免口风不严,易怀宇撤了他的职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
不过事到如今,说些什么都无用,两次惊动前朝后宫的谋害事件都将矛头指向苏诗韵,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易怀宇根本不可能直接说她无罪,又或者处理哪个对此提出质疑的嫔妃。
“明日上朝朕会对此事作出处理,必保给出一个公平回应,在此之前,谁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少来碍朕的视线!”
易怀宇龙颜大怒,皇贵妃自是不敢再触他逆鳞,咬着牙恨恨瞥了苏诗韵一眼后狼狈里去。苏诗韵惊吓之后难免消沉,抱着肩坐在桌边一句话不说,手臂与肩上轻微颤抖却明艳可见,低垂眉眼惹人怜惜。
“父皇,儿臣去找七皇弟。”聪明灵巧的易宸煜知道此时自己不该留下,挣脱易怀宇怀抱后跑开,易怀宇吩咐宫女去太医府取些润喉药追去,其他也没说什么。
待一场虚张声势的吵闹过后,敛尘轩总算又安定下来,易怀宇站在苏诗韵旁边,轻轻抚着泪痕犹在的脸庞揽入怀中,任由苏诗韵无声泪水沾满衣襟。
“韵儿,你能再等朕几年吗?”指尖沾着苏诗韵的泪水握进掌中,易怀宇柔声细语低问,语气里潜藏着愧疚无奈,“大遥江山初定,有些事朕不得不忍耐屈从,可是朕发誓,这世上唯有你和璟儿是朕最重要的亲人,不管将要发生什么,朕对你的情谊永不改变。”
苏诗韵幽幽抬眼,被悲凉穿透的眼眸漆黑黯淡,唇角浅笑凉苦。
“倘若去昭国的质子只鞥是璟儿,那么,请皇上让我随他同去吧,在这里……我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