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皇城司急报!”郝随截留了一个内侍手中的文书,查验无误后转身进殿,刚要在圣前邀功,就见梁师成竖根指头在嘴上“嘘”了一声。赵佶正兴致勃勃作画。郝随顿住,梁师成过去接住密报,示意他没事了,该干啥干啥去。最近梁师成一直在官家身边形影不离,他已经被边缘化了。郝随想的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赵佶作画的兴致被打断,他放下画笔道,“什么事?”梁师成拆开密报,迅速扫了一眼就成呆头鹅。嗯?有大事?赵佶一把抢过密报,草草看完,然后呆呆凝望虚空,突然长叹一声道:“郝中官,去召集宰执入宫,十万火急,让他们速速赶来······”郝随应诺出殿,先去政事堂,然后枢密院,接着挨个儿去各个衙署通知。他心中生多了一分忧虑。他伺候过两代帝王,从来没有当着官家的面看密报的习惯。梁师成却看得肆无忌惮,官家既不制止,也不责骂,明显在纵容。内侍不干政。梁师成若是上位,不知会不会成为大宋的灾难。······“青州案告破,临淄县粮库乃是有人恶意纵火,青州通判高赋牵头,临淄县令董方斋和冯家联合而为······有司库李沛作证,确凿无疑。”“苗推官是被冯棠雇凶杀死,凶手已伏法,乃鬼樊楼杀手,主谋是冯棠和高赋······”“冯家贩卖大宋少年男女罪名属实,葫芦岛是冯家培训基地,洛寒奇袭也是为解救少年。冯啸不是洛寒逼反的,他为冯家撑腰,事情败露后狗急跳墙,反咬一口然后杀人投降辽国······”赵佶简略地说了下,也不知怎么往后说,便面露忧虑,停顿了少许。“洛寒沉稳又多智,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官家派他做钦差就是英明决断······”“洛寒做事干脆利索,三两下就把疑难杂症解决了,可喜可贺······”“······”宰执也会争着拍皇帝马屁,不过他们拍马屁可有雅称,叫“颂圣”。理当赵佶被拍得满面红光,谁知众官看到的还是满脸愁容。苗头不对啊!难道其中有隐情?宰执集体沉默,把目光瞄准赵佶,赵佶实在说不出口,便把密报递给梁师成道:“念!”梁师成接过密报,饶是天子近臣,也念得心惊胆战。众人听后皆默然,少顷,朝堂炸锅。“胆大妄为!胆大妄为!”“这事开了先河,大宋从此会多事!”“大宋不杀士大夫,洛寒此举是在挑战祖制!”“······”众说纷纭却都是指责,没有一个人说洛寒杀得好。其实遇到这种事,洛寒若是发现气氛不对,杀一两个也行,毕竟钦差代表官家行使权力。事后把自己苦衷说出来,就说形势所迫,否则局势就无法收拾之类理由搪塞,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就算那些御史上奏折弹劾,也是意在让钦差保持清醒。就拿这次来说,洛寒斩杀冯家几个完全可以说得过去,毕竟冯啸率整个登州水军投敌,这是叛国罪,估计没有人用这件事弹劾洛寒,但他杀青州官员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看来,这纯粹是画蛇添足。案子已经破了,官员们也对罪名供认不讳,洛寒完全可以把首恶押解到汴京,然后任由朝廷处置。如此他既收获了功劳,又收揽了名声,名利双收的局面,硬生生被他玩成天怒人怨。损人不利己,临走前杀的哪门子人?“他干得很好,老夫早想这么干了,却没有胆子杀人,若是老夫也这样出手,新法何愁得不到推行······”章惇心中暗叹,他内心支持洛寒这么做,但他是首相,代表大宋士大夫。他必须得表态维护士大夫,否则士大夫阶层就会讨伐他。祖制不杀士大夫是保护这一阶层,如今洛寒举刀砍杀官员,就是挑衅士大夫。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对洛寒出手。章惇一直没发表意见,这事让他头疼不已,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官家,此事怕是不好善后,若是洛寒留在汴京,朝堂恐怕不会安宁,臣建议让洛寒在外避避风头······”这是章惇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是他变相对洛寒最大的支持。不管做出的事多令人愤怒,事发之初恨不得将人剥皮吃肉,发誓要用一生来报仇雪恨,但过一段时间后,这份愤怒就会淡化,乃至淡忘。所以说时间是淡化一切的良药。去地方当官,等风头平息再来京城做官,这也是朝臣处理京官的一贯做法。“这不公平,肯定不能服众,贬官封不住悠悠众口······”有人反对。眼见就会分成两派争论,赵佶忙摆摆手制止。“洛寒是方外之人,官也不是实职,用这个束缚不了他······”赵佶还是比较了解洛寒,他不为高官厚禄,只为把大宋推上正道。“还是让洛真人来汴京吧,他做的事自己善后,给士大夫也有个交代······不过朕觉得洛真人能圆满解决此事,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在我们看来是棘手的事,在他看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自作孽,不可活。洛寒,你的死期到了。曾布死性不改,他感到机会来了,就一定会出手,但他又有阴暗的一面,他不想直接出手,只想借刀杀人。而借刀杀人,他玩得很溜。然而借刀杀人是个技术活。首先,他借的这把刀得锋利,才能杀人于无形中,否则与飞蛾扑火无疑。其次,这个人得听话,关键时候要顶得住,要有挑事制造争端的能力。第三,这人得贪婪,否则不会入局。曾布早瞄准这个人了,他就是蔡京。“妖道洛寒必须诛杀,却应当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老夫有一妙计,可缓缓除掉此獠,对元长却有百利而无一害······”曾布和蔡京密谋,他说蔡京听。蔡京一直在沉思,良久后点点头。他清楚曾布在利用他,可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曾布。他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次不,以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