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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文锦绣看着皇后送来的东西,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狭长的木盒子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百花争春花纹,邬笃将画留下之后便离开了府中,以他的本事不想被影卫发现轻而易举。

她轻轻将画拿了出来,慢慢展开,画上的牡丹画的并不细致,甚至带着一点粗糙,皇后将这幅画送给她是什么意思?段祈煜曾经送给她的画,为什么要送到自己手里,而且看她的意思,似乎并不想让段祈煜知道。

她眉头越皱越紧,画慢慢展开到尽头,却咣当掉下一个东西来,顿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低头看去,只见那画中不知何时掉下来一把匕首,光洁干净的刀鞘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有手掌大小,她俯身将匕首捡起来,手上轻轻用力便将刀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上光洁如玉,什么花纹都没有,几乎能将人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

她目光落到这把匕首上,不像风刃那般精致,却比风刃更为小巧,即使藏到身上也不会被发现,刀刃上闪着寒光,显然是用上好的材质打造,一阵风微微吹动,将她的发梢吹起几许,恰好从刀刃上划过,只见那几缕黑发应声而断,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图穷而匕现,她脑中顿时想起这句话的典故来,皇后送她这样一幅画,目的不在于画,而在于匕首,但这画是段祈煜送给她的,莫非皇后的意思是要自己杀了段祈煜?她与皇后之间,之前有没有过交集不知道,在她此时的记忆当中,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她打了自己三十钢鞭,给了自己接近段祈煜的机会。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心中是真的想要杀他的,皇后帮着她,难道她也想要他的命?为什么?

“殿下万安。”

门外响起了丫头请安的声音,文锦绣顿了一瞬,迅速将匕首收了起来,不管皇后的意思是什么,她不想让段祈煜知道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们再怎么说都是母子,事情没查清楚再让段祈煜误会就不好了。

段祈煜推门走进来,就见到桌子边的女子望着桌上一幅画愣神,水蓝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面色红润,白皙漂亮的手指轻轻点在画上,时不时动几下,他唇角顿时翘了起来,回身将门关上:“在想什么?”

文锦绣抬眸,见他已经走了进来,便起身帮他解下外衣,换上轻便舒适的便装,又命人端了药来,皇帝召见,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了,连药都来不及吃,她一直让人在厨房温着,此时喝刚刚好。

接过她递来的药碗,段祈煜微微一顿,没说什么一口饮尽,其实他身上的伤,吃这些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密室里的药浴也只是能减轻一些痛苦罢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地让人抓了药来,每天三次的监督他吃,堂堂太子殿下,每天被人逼着吃药……段祈煜心底无奈叹了口气将药碗放下,吃便吃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画,你可认得?”

见他吃了药,文锦绣将药碗递给一个婢女,段祈煜摆手命人下去了,她才指着桌子上的画问道,段祈煜目光落到那幅牡丹图上,眸子微微一动:“是我曾送给母后的,她将此画给你了?”

文锦绣点了点头:“邬大人亲自送来的,这画,有什么不妥么?”

段祈煜轻轻摇头:“不过是当初随便找的,没什么不妥之处。”送给皇后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记得,或许是幼时渴望得到母爱的执念,又或许是怕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身边人的事,皇后的事他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最初的时候,皇后生辰他都会挑最细致的礼物,用很大的心力去准备,可惜都被她毁坏丢弃,反而不用心的东西她却留下了,所以他后来准备的礼物都不会用心,随便什么东西就送了,当初皇后收下画没有毁去的时候,他心中是隐隐有些开心的,可是现在她又把画送回来了,他自嘲一笑,皇后那样憎恶他,怎么会留下他的东西呢?

文锦绣看到他神情有些落寞,将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段祈煜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子,他轻轻一笑:“没什么,你若是喜欢便留下,不喜欢便丢了吧。”

他们已经准备离开,留与不留都没什么干系。

文锦绣看着他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住,轻叹口气:“我不喜欢。”

她不喜欢他强作潇洒的模样,段祈煜再厉害也是个人,他在别人面前不可一世,没有人可以忤逆他,没有人可以对他不敬,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她不喜欢他将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好歹也让她知道,让她明白,即使不能做什么,起码可以给他安慰,给他一个拥抱。

没说不喜欢什么,段祈煜却是听明白了,他缓缓伸手回抱住她,下巴在她发心蹭了蹭,低声道:“母后自小与我不亲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以前总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总以为只要足够努力,成为人人仰视的存在,母后便会正视我,三岁学文,五岁习武,七岁进御书房学习政事,八岁被立为太子,小时候没日没夜的努力,只想让她看我一眼。”

可惜皇后从没理会过他。

文锦绣收紧了胳膊,无言地给他安慰,段祈煜在人前无所不能,他从不会让人看到他颓丧的一面,从不会被人发现心意,可他愿意把这一切给她看,愿意让她知道他最脆弱的时候,她心中一瞬间涨的满满的,又是心疼又是满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直到遇到你,我才觉得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想带你看尽山河秀丽,想陪你一起天荒地老,如果能不做这个太子,不做那个帝王,便与你一起闲云野鹤,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可惜这个想法是永远不会实现了。”

他说着抱紧了她,微微闭上眼,文锦绣也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他想离开朝堂是不可能的,皇帝千辛万苦培养他出来,便是要他来治理这盛世河山,他想过的生活一辈子都不可能。

二人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无人说话,气氛太过安逸,文锦绣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陲,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洒下来,将屋子里的灰尘都照的一清二楚,段祈煜坐着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她忙起身下床,他还伤着,又去了哪里?

慌慌张张推门出来,一路穿过走廊绕过花园,走到后门,只见几个小厮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却不见段祈煜的踪影,她心头一惊,正准备找人问问他去了哪里,就见马车上探出个人来,正是段祈煜,正朝她招手:“来。”

她心下疑惑,不是说明天才会动身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明天才走么?”上了马车,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段祈煜将马车上的垫子铺好,看她坐好之后才从车厢壁上的暗格里拿出一道圣旨递给她,看到他像是递一张废纸一般的随意,文锦绣抽了抽嘴角,小心地接过圣旨,打开看了起来,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帝下诏退位,段祈煜继承大统,但这圣旨不是应该昭告天下的吗?怎么会悄悄送到太子府来,而且看这情况,似乎他们离开也很隐蔽,京中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

“父皇的意思是,这圣旨先定下,但要等我回来后昭告百官,这段时间会以重病的理由来掩饰我们不在京中的事实,等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段祈煜唇角勾起,心情颇好地看着这道圣旨,皇帝如果在明日早朝的时候昭告百官,他必然会成为京中许多人都密切关注的对象,想要悄悄离开就不太现实,如今这般恰好遂了他的意。

圣旨是皇帝派了个小太监借着送点心的由头送来的,当时文锦绣还在睡着,他便没有叫她起来,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他一刻都不想再待在京中,当即命人准备马车,打算等文锦绣醒了就上路,刚刚将一切都准备好,就见她已经寻了出来。

文锦绣嘴角一抽:“陛下今日召你,就是要说这件事?”

皇帝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如今这道圣旨不必昭告百官,无疑会将段祈煜身上的压力减轻许多,而且也可以保护他,免得有些宵小知道了他的行踪做些出格的事。

马车晃晃悠悠开始行驶起来,他们没有乘坐华丽的象征身份的马车,而是选了极其简单的青蓬小车,按照段祈煜的意思,二人骑马赶路是最好,但一来文锦绣受不住,二来她也不允许他带伤骑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马车,京中诸事都已安排好,他们也不必再担心,便专心赶路。

宫中,皇帝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御书房外,目光深沉:“走了?”

韩忠忙道:“是,已经快出京城了。”

皇帝点了点头,象征太子身份的玉佩连同闵亲王当初让扶鸾郡主交给他的遗物,都随着那道圣旨一起交给了段祈煜,他手指收紧几分,随后长长叹了口气:“熠儿在坪洲呆了三年了,过些日子该将他召回来了。”

韩忠点头:“大皇子三年来勤俭克恭,也是时候回来了,大皇子妃在京中等了三年了,如今也是该他们夫妻团圆的时候了。”

“大皇子妃?”皇帝眉梢微微扬起,随后想起了当初的赐婚,原本是把文锦绣赐给段祈熠的,可惜他阴差阳错地与文锦绫发生了夫妻之实,所以便给了文锦绫一个平宜县主的身份,让她做了段祈熠的正妃。

“朕记得,当年熠儿是想要娶嘉宁郡主为妻的。”皇帝眸子眯了眯,声音淡淡。

韩忠心头一跳,皇帝莫不是还打着当年的主意?他压下心头的情绪,笑了笑道:“当年是有这么个意思,但大皇子殿下与皇子妃感情甚笃,想必早就歇了那个心思,何况嘉宁郡主的身份还比平宜县主高,殿下想必不会再有那个想法了。”

“有没有都不要紧,马上就是十五了,宫里要办中秋宴会,嘉宁郡主身为皇子妃的妹妹,也请她参加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慢慢摩挲起腰间的玉佩,好一会儿才放下:“嘉宁也已经十八岁了,按照大月的规矩,现在是该嫁人的时候了,等君竹回来便该定下她的婚事了。”

韩忠不敢搭话,不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定下文锦绣的婚事,那么是定给太子还是旁人?若是旁人,段祈煜定然是不愿意的,可……想到那个婢女,似乎段祈煜这一回回来对她的在意远远超过嘉宁郡主,皇帝若是想要定旁人,也未必不可能。

凤栖宫,皇后自然将皇帝的意思摸得清清楚楚,眼中的嘲讽之色再也抑制不住,皇帝培养段祈煜这么多年,可连他真正的性子都没摸清楚,还需要她告诉他,想要牵制段祈煜最好的办法不是江山而是文锦绣,真是莫大的笑话。

可是这个皇帝,于政事上敏锐,于这些阴谋诡计上却差得太远,连真正的文锦绣是哪个都没搞清楚,还妄图用这种办法来牵制段祈煜,真是愚不可及!

“娘娘圣明。”

邬笃跪在她身边,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腿,皇后微微眯眸,轻轻呼出一口气:“圣明不圣明的,不过是听起来好听,太子离京是个好机会,你也该将谦王府的阵法修一修,不要被人看出不对来。”

邬笃心头一顿:“是。”

另一边,段祈煜与文锦绣不紧不慢地驶出城门,太子府的下人嘴巴都封的严实,没有人会将太子离京这样的事说出去,知道他们要离开的几人都没收到风声,还只当他们会在明日启程,然而刚刚出了城门,马车却晃荡一下停了下来。

段祈煜眸子微眯,京中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今日离开,拦住他们的是什么人?

心中这样想着,他仍是命人停了下来,微微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小厮手里拎着个食盒站在路边,见他露出容貌来,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那小厮看着很是面生,他目光微冷:“什么人派你来的?”

小厮没说话,只低着头朝他行了一礼:“殿下放心,我家主子说,这是她欠的恩情。”

他说完便向后退了几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来往的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段祈煜放下车帘,示意车夫继续赶路,那小厮见马车离开松了口气,刚准备回去复命,一转身却正好对上几个黑衣人,他神情顿时愣住了。

马车里,段祈煜看着食盒微微蹙眉,这食盒不像是皇家的东西,制造也不是很精致,看起来像是官宦人家的东西,哪个官宦人家的人会知道他今晚离开呢?

文锦绣看着这食盒,却觉得有些熟悉,这花纹像是将军府的东西,她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个人影:“里面是什么?”

段祈煜没说话,轻轻打开了食盒,食盒上层是一层点心,他将上层的东西拿出来,只见底层静静躺着一串佛珠,正是当初弗安方丈送给文锦绣那串。

发现玲珑的异常时,他也曾进入将军府寻找这串佛珠,然而玲珑自从听扶鸾郡主说过这佛珠会有大用处之后便将其藏了起来,女儿家的闺房他不好进去,碧雨碧晴等人不能随意动手,这佛珠也就一直没有拿回来,而将军府能拿到这串佛珠的人会是谁呢?

玲珑现在顶着文锦绣的身份,她的院子必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加上有四姨娘在,能从她手里拿出佛珠并不容易,现在将军府中还有什么人会帮着他们?

“我想我知道是谁了。”文锦绣慢慢将佛珠拿到手上,脑中浮现出当时弗安方丈赠她佛珠的场景,她眸子微微眯了眯,过去的记忆不知道慕翎宇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想不起来,段祈煜又不肯帮她恢复记忆,原以为她的记忆要很难恢复,不想看到这佛珠却想起了一些事。

段祈煜没发现她的异常,马车昏暗,点了蜡烛担心会引起火灾,二人便没有点灯,静静靠在一起,听到文锦绣说话,他眼眸微微一动:“谁?”

文锦绣轻轻一笑,将佛珠戴在手腕上:“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六姨娘。”

段祈煜了然,将军府中,有四姨娘和玲珑掌控,旁人想进竹华斋必然没有那个本事,但是六姨娘不一样,她的女儿是大皇子正妃,哪怕大皇子这几年不在京中,但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六姨娘足够聪明,能在当初的嫡夫人手里讨生活那么多年,还成功生下两个女儿,足可见她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她能拿到佛珠并不奇怪。

六姨娘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当初文锦绣虽然设计了文锦纤,却也救了她的性命,更是为她的女儿求了个正妃的身份,还帮她除了嫡夫人报了仇,以六姨娘的为人,这个恩情她是一定会记着的。

当初文锦绣要救文锦纤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算是彻底清楚当初文锦绣的做法,万事留一线,救了文锦纤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反而使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六姨娘依旧承了这份情,在这个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如果不是她把佛珠带出来,他还需另想办法,如今倒是省事了。

文锦绣摸了摸佛珠,佛珠触手生温,不像是普通的木材,六姨娘将这佛珠偷出来,平白无故她不会这么做,她承的是文锦绣的恩情,按理说玲珑占了她的身份,六姨娘要报恩也该找她才对,她偷出佛珠,只能说明她已经发现了玲珑的身份,而有四姨娘在,她的动作怕是瞒不了太久。

她眉头慢慢皱起:“她帮了我们,恐怕会有麻烦。”

而且,六姨娘怎么会知道他们会在今晚离开,还能这么准确的在这里拦住他们?莫非有人透露了消息?可段祈煜是临时决定,能猜出他今晚就走的,除了皇帝皇后应当不会有别人才对,难不成除了皇帝皇后,京中还有其他人有办法打探出太子府的消息?

段祈煜点点头,黑暗中慢慢将她的手握紧:“不必担心,会有人帮她的。”

将军府,玲珑满面怒色地坐在竹华斋主位上,碧雨碧晴秋妈妈等人跪了一地,地上摔了一地的珍奇古玩,她手边放着一个檀木盒子,此时盒子里空空如也,她越看越是生气,一把将盒子扫到地上:“到底谁拿了,最好老实交待!”

碧晴等人都垂下了头,竹华斋丢失了宝物,若在以前,府中早就翻了天的帮忙找,但这些日子她还在禁足中,加上太子对她不像对文锦绣那般上心,她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府中下人不知道,只当她是失了太子的心,也不像以前那么恭敬起来,让她又气又恼。

如今更好,她不过是去和四姨娘喝口茶的功夫,东西就丢了,若不是她有每天检查东西的习惯,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竹华斋的下人很少见到主子发怒的时候,此时都不敢说话,文锦绣平常不喜欢发怒,但是一旦有什么事触及到她的底线,她绝对会让人永生铭记,是以他们平日里都十分小心,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如今见到玲珑发怒,心中虽然奇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小姐会发怒,心中却没有多少害怕,文锦绣惩罚下人,向来不会涉及无辜。

“都不说是吧,本郡主还就不信了,谁能悄无声息进来偷走那么重要的东西?定然是有人跟外人勾结,你们若是老实说了便罢,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玲珑重重拍在桌上,一双眸子中带着狠戾之色,她早就看这些下人不爽了,尤其是碧晴碧雨和秋妈妈这几人,但是她们是文锦绣的心腹,随意动了只会引起怀疑,所以她才留她们至今,但她们动不了,那些粗使丫头还动不了么?

冷眼看了一圈沉默的众人,她唇角挑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都不说?怪不得贼人能随意出入竹华斋如入无人之境,现在看来定然是你们勾结外人,既然都不说,那就都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三天三夜不许吃饭不许送水。”

她声音极轻,像极了文锦绣惩罚人时的温和语气,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都抖了抖,碧晴皱起眉头看来她一眼,想了想道:“小姐,东西丢了虽是奴婢们的责任,但这件事罪不在众,奴婢恳请小姐查出真相再行惩罚。”

“你的意思是,本郡主污蔑他们么?”玲珑冷眼看了她一眼,忽然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碧雨顿时瞪圆了双眼,下意识要开口说话,却被秋妈妈一把拉住了手腕,她胸口起伏几下,随后愤愤低下头去,小姐什么时候动手打过她们?连责备都没有过的,可眼前这位主子不由分说就打了碧晴,光凭这一点,她就断定她不是真的小姐!

秋妈妈自然将碧雨的不甘看在眼里,但是现在玲珑明显是要发作她们,不管她做了什么,现在她是她们的主子,如果碧雨不管不顾为碧晴说话,不光不能帮她求情,反而会引得玲珑恼羞成怒,得不偿失。

碧晴忙跪了下来:“小姐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都不要紧,既然你认了错,我也不是抓住不放的人。”玲珑慢慢看着自己的手指,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这段时间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是不是?”

众人忙将头捶地更低,碧雨心头憋着一口气,垂眸不言不语,当初在赵敏兰那里,她已经吃过一次冲动的亏了,这次再不能随便说话。

玲珑见众人都不说话,喉间发出一声低笑:“秋妈妈,你来说说,我跟以前可有什么不同?”

秋妈妈心头一顿,面不改色道:“小姐这些日子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情绪不大好。”

秋妈妈是伺候文锦绣的老人了,文锦绣一言一行她都熟悉,玲珑装的再像,但她毕竟不是跟秋妈妈相处了十几年的女子,秋妈妈自然能发现不同,但这话却不能随便说,一来没有证据,贸然说出来只会让人治她污蔑主子的罪名,二来她不随便说出来,也是怕会坏了小姐的计划。

但是玲珑既然问出来了,又不能睁眼说瞎话,因此秋妈妈很聪明地说了情绪不好,既说明她是文锦绣,又为这些日子她的反常举动找到了台阶,玲珑面色一顿,随后笑了笑:“还是秋妈妈最了解我。”

她说完眯了眯眸子,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都听到秋妈妈的话了吧,本郡主最近心情不好,若是有不长眼的惹了我不痛快,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碧晴质疑主子,去祠堂跪着反省,其余人拉下去打板子。”

她优雅地端起茶杯,极其缓慢地用茶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沫子,轻飘飘说了一句,碧雨顿时气的浑身发抖起来,碧晴蹙眉看了一眼跪着的秋妈妈,硬着胆子道:“小姐惩罚,奴婢不敢不服,但秋妈妈年事已高,请小姐允许,由奴婢来代秋妈妈受罚。”

“不,奴婢来吧!”碧雨紧跟着道。

“小姐开恩!”

“小姐开恩!”

其余下人纷纷开口求情起来,玲珑握着茶杯的手顿时攥紧了,她最讨厌的,就是竹华斋上下一心的模样,尤其是这些下人这么拥戴秋妈妈,根本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头一横,正想严惩秋妈妈,想到文锦绣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为说出的话又卡在了嗓子眼。

她不能这么做,不然明天她重罚秋妈妈的事便会传出去,这府里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到时候老夫人和文凛问起,定然会让她们起疑……想到这里,她咽下一口气,冷冷一笑:“瞧你们这副样子,秋妈妈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忍心看她年迈受罚?秋妈妈不必罚了。”

“多谢小姐。”

秋妈妈道了谢,玲珑眯眸打量了她一下,随后将收回目光,看着其余人下去领罚,佛珠丢了,依靠四姨娘的本事,绝对是能查出是谁偷了佛珠,她并不担心,但是能从竹华斋偷走东西,这说明竹华斋必然有段祈煜的人,那佛珠定然是到了他的手里,当务之急,追回佛珠是不可能的,抓出奸细才是最为要紧。

坪洲,邱翟看着手上的纸条,长长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一旁坐着的男子身上,面上带出几分为难:“殿下,这……”

段祈熠挑眉看了他一眼:“邱大人,邱家在京中三年,已然扎了根,当初修筑皇陵的时候又献了银子立了大功,你这坪洲知府做到如今,该升迁了。”

邱翟没说话,给他升迁是好事,可是他一走,这坪洲就再也没有邱家人坐镇,邱家在坪洲的根基就彻底断了,若是以后皇帝要对邱家下手,失了坪洲对他们很是不利,可是若是不走,坪洲很快要变天,走与不走都是个难题。

“邱大人,满月楼的丽娘前几日已经开始准备离开,除了满月楼,许多商户都得了消息要离开,这几日坪洲城内来往的人都已经少了许多,大人难道没发现么?”

段祈熠眯了眯眸子,坪洲这些日子天空都开始变了,每天白天的时候天空越发蓝的深邃,然而一到晚上,夜空中便会出现大片大片的乌云,看起来只是寻常的阴天,但三年来他每晚都会看天空的模样,敏锐地发现这些日子坪洲的天越发的假了起来,这个时候不离开,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邱翟一愣,顿时想到这几日坪洲城的情况,心头顿时一颤:“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下也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段祈熠摇摇头,叹了口气:“只是看在三年来大人对我多有照料的份上告诉大人一句,看这情况,坪洲要乱了,还是早早离开为妙,起码京中邱家已经扎了根,大人此去也不会太过受委屈。”

邱翟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三年来都很安宁,也没出现过什么大乱,而段祈熠今日就这么突兀地告诉他,坪洲要乱?那么下一个呢?坪洲之后又是哪个?

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坪洲在大月意味着什么,坪洲不仅仅是一个州,也不仅仅只是大月的银库那么简单,坪洲是大月唯一可以通往异域的地方,坪洲一旦乱了,那就意味着异域的秘密藏不住了,大月也会乱起来,继而是南离,大满,天下重新开始划分,届时必然会有一场大战,坪洲乱,就意味着天下乱。

“殿下,你说的可是真的?坪洲不能乱啊!”

邱翟急了,邱家并不是流传百世的大家族,关于元灵珠以及天下之主的秘密知之甚少,坪洲的秘密还是在邱家第一任家主定居坪洲的时候偶然得到一位老人的提点,当时的家主并没拿它当回事,听了也就过去了,但在他临终前,那位老人又一次出现,并且说明了此事的重要性,邱家之后的人才能知道这个秘密。

当时那位老人并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坪洲会有变故,关于异域的事也没有告诉他们多少,这么多年他们只靠每一届家主临终的遗言将这个秘密传下去,到他这一辈,因为邱家举家离开,邱准便将此事提前告诉了他,让他守好坪洲,可是如今才三年,坪洲就要乱?

段祈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为何不能乱?”

邱翟不知该怎么说,关于坪洲的秘密是邱家的机密,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的,但是如今不说,难道眼睁睁看着坪洲真的乱起来么?

他皱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一看才吓了一跳,现在正是白天,外面的天蓝的有些不正常,就好像一块蓝色的幕布将天遮了起来,而众人却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若不是他今日想起这个秘密,怕是也不会发现,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发生这种情况,看来坪洲真的支撑不了两天了。

他看了段祈熠一眼,叹了口气:“若要离开,怕是殿下也要赶早,如果等到十五,恐怕我们都走不了了。”

段祈熠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皇帝当年让他留在坪洲,只是让他密切关注着坪洲的情况,时时刻刻报回京城,他留在坪洲为的不仅仅是邺云谷的兵力,皇帝真正的目的,怕是跟邱翟说的话有关系。

他慢慢握紧了手指:“大人此言何意?”

邱翟摇摇头:“坪洲这些日子异常的厉害,邱家曾有祖辈传下来的遗言,若是坪洲有变,最好的办法就是清城,如今天还是这般模样,偶尔还会有云过来,但最多不过两日便会一片碧蓝无云,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封在城中走不出去,那天空,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遮天布,将坪洲整个遮起。”

段祈熠心头一惊,他只是凭直觉觉得这时候应该离开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在?什么人能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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