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话,木槿和葛村正之前已经说过了,即便她加入了葛家的族谱成了葛家的一员,她也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可以随便拿捏什么。
这个时候,木槿应该做的是点头同意开始。
然而,她开口之后,说的并不是同意开始,而是“葛大哥说还有什么白字黑字儿,能拿给我看看吗?”。
葛村正眉宇间的抬头纹本来就重,这会儿听到木槿提这样的要求,不禁眉头紧扭将抬头纹的痕迹压得更深,几乎能够夹死只特大号蟑螂。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事情都已经走到这步了,葛村正完全是木槿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刀俎:“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在我怀里。”
尽管不知为何葛村正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拿出来,但是他最终还是颤抖着一双充满皱纹的老手,颤颤巍巍地将那张白纸黑字掏了出来,工工整整地交给木槿。
接过葛村正手里的纸,木槿并没有先捻开来看,而是又开口道:“听说我姐姐夫家要把我姐姐从葛家族谱除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葛村正听到木槿这话,拿着烟袋锅子的手险些把烟袋锅子给抖出去,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而且已经除名许久了,但是除了他们一家,我们葛家上上下下仍然把张春草当做我们葛家的一份子,从来都不曾亏待过她。”
木槿知道,葛村正后面的话是他身体力行的真心话,也不再为难他,捻开手中之前接过的纸细细看来。
不读不知道,一读才明白为什么葛村正一脸的不想让她看到。
为了能够让葛家上上下下全数通过且没人会说闲言闲语,葛村正竟然在纸上写了他自掏腰包,但凡在上面盖手印的人,就能够每年在他那儿领二两银子。
葛家全村顶大的家族,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哪怕只是按年给二两银子,也得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就算葛村正从她这里赚到的钱,确实能够支付得起那些人的钱,但是她今日同葛村正和葛天峰闲聊中知道,葛村正一家人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供葛涵考上科举,日后能够当上大官,带着他们一家,甚至他们全族,从此翻身,不用在泥里扒食。
“葛村正,这……”这钱不该你来出的。
看到木槿在看那张纸之后,葛村正就老脸一直红着,甚至嘴角尴尬地保持笑意,生怕木槿调侃他这个村正和族长当的没有钱有号召力。这会儿见木槿开口要说话,以为她所说之言,必定与他所想一般,当即就开口抢话道:“吉时已到,木槿丫头,你有什么话,都等仪式结束之后再说吧。”
木槿不懂入别人家族谱有什么仪式,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为好,便站在那里等着葛村正后面的仪式。
“等等,你们葛家人要一个外人,还是个克夫的寡妇加入你们的家族,有没有问过我们其他几家的意思?”
不光木槿听到了层层人群之外许绍壮那理直气壮的声音,葛村正也听到了,但是他嘴上带有仪式感的说辞没有停下,手里面翻找可以写木槿名字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一气呵成,完全不受任何打扰。
“葛村正,你是葛家的族长没错,但是我们推选你当村正,不是让你以权谋私的。”许大愣在郑桂枝的眼神示意下,声音带着胆怯地尾随许绍壮之后,也开口发了言。
葛家祠堂外面的人,见自家的族长没有说话,各个全都保持着原来那般铜墙铁壁,将葛家祠堂的入口给堵得严严实实,连只苍烟都飞不进去。
村中人口最少的张家,得到消息跟着许家人一起赶来,这会儿见进不去,就派出了膘肥体壮的张春葵打先锋,一马当先就要用绝对的身体优势去把人墙撞开。
“葛村正,要不就算了吧,没有必要为了我与村里人失了和气。”
葛村正听到木槿的话,嘴里仪式感极强的辞藻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只是眼皮挑了挑能够让人看得出他听到了她的话。
“既然有了这张按了手印的纸,那我不加入葛家族谱,也没有什么。”大意都是一样,绑定成互利互惠的共同体。
然而,言出必行的葛村正,不完成对木槿所承诺的事情,他并不会停止自己要做的事情。
“爹,爹,我们快顶不住了。”
“叔,仪式还没结束吗?”
“族长,快啊,要撑不住了。”
“……”葛村正听着祠堂外面一众族人的声声催促,终于把嘴里仪式感极强的话背完了,提起笔开始在族谱上写木槿的名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葛家阻拦外面众家族的人墙被击溃了。
当然,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葛家人为了葛村正许给他们的好处,心虽然齐的不能再齐,但是常年贫穷,几乎日日夜夜处于食不饱力不足状态的葛家人,又怎么可能抵挡过其他几个家族派出的身材均如张春葵的人,那招招孔武有力的攻击。
自打冲撞葛家坚固的人墙开始,一直一马当先的张春葵就站在其他家族之前,这会儿葛家的人墙破了,张春葵依然是站在最前方的C位上。
没有葛家众人的遮挡,张春葵看葛家祠堂内的情景一目了然:“快,别让葛村正把木槿那小贱人的名字写上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葛村正不把木槿的名字写上去,木槿就仍然是孤立无援的存在。
而其他家族的人,心里面想得比张春葵多,但是木槿的名字写不到葛家族谱上面,他们日后或许能够从木槿身上得到的利益就更大。谁让他们之前许多人家,都从帮着木槿收获水稻上尝到了甜头呢。
就在村里各个家族之中身强力壮的人,听到了张春葵的话之后,牟足劲要冲到葛村正面前,把他手里的族谱和毛笔夺下来的时候,葛村正原本紧张而焦躁的脸上突然绽放光彩:“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