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已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控制住,那惨叫着发出凄厉声音的王罗鲆似乎也惊住了。
漆黑的眸里带着一种看似慢条斯理却深沉霸气的狂放,极为惊人深邃的五官,简直像是上天一笔一笔亲手雕刻出来的一样,下颚处微微收紧,却见那一双薄唇,仿佛带着天生的冷情与傲然,便只是那样随意地立在门口,便能让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气势。
若论气场而言,这一位,看上去不过是三十来岁的男人,便是一眼,便能让人心惊胆战。
张先生整个晚上一直很顺畅的脸色此刻突然匀裂,他以一种莫名危险的眼神看着来人,又像是倏然想起什么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浑然毫无反应的冷云溪。
“萧然……。”张先生将手边的茶杯放下,喃喃低声,几乎有些不受控制地手指抖了抖。
“张老先生。”萧然看着地上那明晃晃的一滩血迹,向来不动声色的眼沉了沉,慢慢走到房间内,任那大门敞着,也不看背后守在门口的保镖是什么反应,慢慢地踱步到云溪的背后。
她低着头,慢慢地品着茶,似乎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整个房间静得可怕。
有人依稀间想到这位萧然的身份,顿时觉得这情景越来越复杂,不过是一个选秀,怎么萧氏的掌门人都牵扯进来了?
萧然立在云溪的身后,忽然不动了。顺着她的位置,他目光徐徐地望向门口那呆立着的保镖,和王罗鲆惨白绝望的脸,以及那依旧汩汩留着血的手指。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他缓缓垂下眼角,看着离自己怀抱不过一拳的云溪。
这样直白的血腥,这样浓烈的血腥,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他的手心莫名地开始收紧。
便是他以前对她再不上心,再可有可无的时候,也不曾让她直面这样的糟粕和血腥脏污,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比谁都清楚,她之所以沾上娱乐圈这一块,不过是为了更快地能够将萧氏踩在脚下,可现在,如果被人越拉越深,她还能抽身而出吗?
张先生的表情也是阴冷一片,他横了杵在门口的保镖一眼,那人像是这才晃过神,尴尬地拖着王罗鲆立即消失,门却没有再去关。
整个桌子上的大佬们,双眼暗暗地打量着张先生、萧然和冷云溪三人,心中各种思量,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开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是张先生先打破了这场对峙。
“萧先生,”他似乎对于刚刚自己出口就点名道姓的举动略敢抱歉,换了个比较客气的称呼:“你们来的也不和我大声招呼?我还以为你已经回B市了。”
云溪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的目光,一个幽暗复杂,一个阴冷交织,忽然想起当初她来港的欢庆舞会上,张先生提出来的建议,就觉得迩然。
明明当时,张先生要保举萧然入股WANG公司的,再怎么说“交情”也不该差,怎么今天见面,脸色倒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萧然的眼神微微一移,看着云溪脸上那毫无厌恶也毫无嫌恶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觉得心头有些空。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一点点的变了?
当面看着别人被断指,却毫无所动,是因为已经足够冷漠无情,还是对这些血腥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
是他来得太迟?还是她已经无需他的维护就已经足够强大到支撑整个世界?
萧然忽然觉得嘴里有些腥气,想要吐出来,却无论如何都连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一起混进了身体。
“张先生客气,我今晚找冷小姐有点事,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原谅,我得和她先离开了。”僵硬的肩膀微微放松,他回头,看向那眼底里豁然闪过一道亮光的张先生,目光平静,语调平常,却有一种不可拒绝的声势,让人为之一震。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敢这么硬气地对张先生说话的人,特别,还是个外来客。几个桌上的其他老总心底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今天这事铁定不能善了。
按理来说,冷云溪和张先生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萧然真的是维护冷云溪的话,没道理要这么强硬地带走冷云溪啊?
云溪食指和中指微微一撮,唇边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淡笑,却依旧不出声。
张先生要是这么好打发的,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今晚,他摆出这出鸿门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是心怀其他鬼胎,她,拭目以待!
“萧先生这就不对了。大家都是朋友,交情是处出来的,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张先生站了起来,那双白得看不到一丝皱纹的手,保养的如同玉一般,可看着却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冰冷的感觉。之间,他的手,轻轻地搭在萧然的手背上,脸上露出一副堪称“和煦”的表情,只是,那凝神中带着的强硬,却让一干看好戏的老总们,背后顿时一阵冷汗。
萧然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张先生拉着走到云溪旁边。
他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人将一张椅子搬到冷云溪身边,恰好将冷云溪夹在张先生和萧然位置的中间。
萧然望着扣在他腕上的那只冰冷的手,如同白瓷一般,毫无瑕疵,就和宫殿里那些陈列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却不动声色地将他扣住,毫无转圜余地。他看向张先生那恍若带着笑意的眼角,唇紧紧一抿,顺着云溪的身边落座。
“说来,今天大家能聚到一起实在是难得。冷小姐,我得为当初我的鲁莽向你道歉。”萧然落座之后,就在所有人以为张先生会乘机加重砝码的时候,事情完全朝着一百八十度反方向发展。
“不知道,张先生指的是哪一件?”鲁莽吗?云溪玩味着这两个字,还真是,用的绝妙啊。
“当初我推荐萧先生入股,一是想着要尽快扩大公司规模,资金充足、人脉广泛才好做事,另一方面,却是出于个人原因。”
张先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除了冷云溪和萧然,其他人的眼睛顿时睁得硕大,目光惊异地看着张先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祖父的老朋友,对于前段时间冷家出的事也基本了解。就我所知,乔老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手的人。”张先生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把话说下去,可他眼角冷冷地扫过一桌其余的人,顿时,这些人心领神会的明白,此刻,有些事情,左耳听到了,右耳就该忘了。否则,王罗鲆将是他们的下场。
“在B市,若论根基,乔家虽然树大根深,但萧氏绝对会让所有人都掂量掂量孰轻孰重。”张先生说的的确是实话,这话,不仅萧然曾经说过,冷家上下心底都有一本明白账,包括冷云溪。
“我当初没有插手乔老对你们家的事,个中原因,你祖父知道,我也不便多说。但,如今我人在香港,能帮到你的也仅是帮冷家和萧家牵线搭桥,当时才提出这个建议。现在想想,”张先生用手中的杯沿拨动着杯里的茶叶,淡淡哂笑:“还是我有些太过急躁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然。
若是以往,以萧然的个性,绝可能在事情毫无把握之前就突然冲到香港,问题是,他提出建议被冷云溪否决后,他竟然就直接找上了冷云溪在港住处。
沉不住气?
不,以萧然如今的成就,如果他是个冲动莽撞的人,绝不可能。
可就他对冷云溪过往所知,除了那个祁湛、詹温蓝,什么时候和萧然牵扯到了一起?
望着隐约中用手腕一侧挡在云溪面前的萧然,张先生诡异一笑。
“张先生能看到我爷爷的面子上,对我多次照顾,我怎么会误解呢?”云溪眼中眸光一晃,看着他轻轻用指尖在膝盖处点着拍子,仿佛一幅其乐融融的样子,顺着他的台阶下。
“这次海选的事情现在弄得沸沸扬扬,舆论媒体已经开始出现不少要求禁播的声音,我倒是有点担心,这摊子要怎么续下去。”云溪不慌不忙地继续抛出一个话题,叙旧之类的就可以不用再啰嗦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心性。
扯到这个话题,一直做壁画状的其余老总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地。
“冷小姐请放心,这种事情交代下去,很快就会平息的。所谓炒作,炒作,吵得越厉害,作秀才能越成功。”冷汗津津地看着张先生颇为满意的表情,一众老总顿时觉得,今天这场惊心动魄的聚餐终于可以落下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可谁知,就在众人呼出一口大气的时候,张先生竟然突然说了一句话,顿时,满场惊愣。
“冷小姐,虽说有点冒昧,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去我的府上住上几天?”……。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那些老总刚刚舒心地吐出来的气就凭空吊在一般,望着倏然森冷下来的萧然,顿时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抽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