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抚着胸口,浑身颤抖,连头上的凤冠都摇晃得发出珠玉碰撞的沙沙声。
“娘娘误解重华了,”安重华满脸委屈。
她有心想模仿安清和平日里的梨花带雨,却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出来。
只得勉强自己瘪了瘪嘴,“重华正是将宣平侯府当成长辈,才会特意来找娘娘通风报信。
否则来日陛下查起来,宣平侯府却毫无准备,岂不是再无回转之机?”
皇后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你既有这份心思,就该先跟本宫商量了,再去回禀陛下!”
安重华又瘪了瘪嘴:“皇后娘娘和宣平侯夫人屡屡教导,妇道人家不堪大用。
重华一人入仕已是大大对不住侯府的家教了,哪敢再以政事烦扰娘娘,让娘娘也违背家训?”
皇后被气得胸口一堵,一腔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这个安重华,表面温驯实则一身反骨!牙尖嘴利,令人束手无策。偏生陛下如此信重她!
她心中陡然生出剧烈的危机感,若让她嫁给大皇子,将他的心拢住。
日后成了皇后,她这个太后还有立锥之地吗?
只是此刻,她却无心计较安重华的放肆无礼,甚至还得违心地笼络住她。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燃得脑子生疼的怒火,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好孩子,是本宫误会你了,你且细说说……”
杏庄发生的事,安重华并无揪着不放之意。
如今她势单力薄,远没有与世家叫板之能。
更何况,今日皇帝看似雷霆之怒,实则也不敢太过追究世家。
如今她在凤鸾殿透出些口风,世家手忙脚乱之下,只得割肉让利,如此她便能顺利推行女户分田之政。
将杏庄之事和皇帝的打算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通,皇后脸上神情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却不敢再动怒。
“此事说到底是那姜凡媚上之举,宣平侯府对此毫不知情。”
安重华顺从地一笑:“事实如何,但看陛下裁定,我等岂敢干涉圣意。”
皇后喉头又是一哽,只觉再也说不下去,多看她一眼都觉碍眼,连寒暄都不曾便派人将她送出凤鸾殿。
这厢兵荒马乱,自然顾不上让明嬷嬷再跟着去她府上叮嘱立威了。
她浑身舒畅地出了殿门口,刚走了小半段路,便遇上一个许久没见过的男人。
庄明盛身着素锦白衣,立于宫墙脚下,冲她遥遥望来。
此处只有一条路,安重华不可避免地走到他身旁,“见过九殿下。”
她态度疏离,远不见往日亲近温柔。
“你要嫁给大皇兄?”庄明盛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我究竟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你自私寡情,忘恩负义,懦弱自负,草菅人命!
全天下所有卑劣的词语放在你身上都描绘不出你骨子里的低贱和恶毒!
安重华一言不发,冰冷的眼神却似最锐利的冷芒,让庄明盛冻得仿佛血液都停止流动。
“重华,我不能没有你。”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他本就不得皇帝重视,如今没了安重华的照拂,宫女太监们对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轻视。
他明明有最尊贵的血脉,却连最低贱的奴婢都敢对他不敬。
“赐婚一事是陛下的旨意,殿下若有意见,不该跟我来说。”
“可你往日答应过我,愿意一生一世照拂我。”
安重华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是吗,我不记得了。”
前世的事,隔得太久,她的确记不得了。
“殿下若如自己所说那般,真割舍不下重华,不如亲自去求陛下,也好让我看看殿下的诚意?”
庄明盛委屈的神情一顿,低垂着头拿眼觑着她,一时不知她所说是真是假。
“我自然会去!只要你愿意,舍了这条命又如何!只是,在父皇面前,我哪有说话的份。”
“够了,”安重华冷冷打断了他,“往日我怜殿下身世凄苦,对殿下时时抚慰事事迁就。
然殿下却日益混沌不知轻重,以致养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性子,可见一切皆是我的错。
好在如今拨乱反正尚算不迟,殿下往后好自为之!”
她这话虽严厉,却有几分真情在。前世庄明盛庸碌糊涂,其中难说是否有她纵容太过的缘故。
今生只要他不来招惹自己,他跟安清和的纠葛纷扰,安重华也不愿再管。
她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绝,庄明盛连欺骗自己二人还有可能都做不到。
原来安重华也不过如此,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两情相悦,都比不过权势!
“主子,这儿风大,别站在这里了,还是回宫吧。”身旁的小太监剁了剁脚。
庄明盛冷笑起来。
方才陪着他在这等安重华许久,都不曾抱怨。
如今安重华对他不假辞色,这起子狗奴才便也敢说三道四了。
“嫌冷你只管自己回去,”
那小太监眼角高高吊起,发出一阵极为难听的笑声:“殿下如今脾气越发大了,在咱们奴才面前找晦气有什么用,也就这点能耐了……”
庄明盛被他气得猛烈咳嗽,他本就体弱,此刻又气又急。
遭冷风一吹,呛咳得腰肢软软弯下,苍白的脸孔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
“你……放肆……咳……咳……”
小太监撇了撇嘴,往墙角处缩了缩,“奴才放肆了,殿下恕罪。”
他这声告罪极为敷衍,“殿下要在这呆着就呆着吧,宫里头还有活,奴才可不像殿下这般闲……哎呦!”
墙角后飞出一条健壮的大腿,将小太监踹得狠狠飞扑了出去。
“狗奴才,哪来的狗胆,敢在主子面前这般放肆!”
庄明盛不自觉抬起满是水汽的眼眸望了过去。
来人身穿黑麟大铠甲胄,脚踏镂金云纹长靴,腰配长剑,一脚踩在小太监背上,目光如电,威风凛凛。
竟是护军侍卫统领王兆。
他皱眉看向苍白羸弱的庄明盛,“九殿下实在太过宽厚,纵得奴才不知天高地厚,若叫陛下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