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父直要将一口牙齿咬碎,才勉强忍住没有怒骂出声。
“那些暂且不说,”猛喘一口气,安父索性和盘托出。
“为父往日跟你说独木难支的道理你可还记得。如今你入了户部,一个人单打独斗难免乏力。
少府监郑公承诺为父,若私占田地之事不牵扯他,便推荐为父做少监。
日后在官场,为父自然会多多帮助你。如此对你来说,不难吧!”
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安重华粲然一笑,“原是如此,父亲怎的不早说?此事简单。”
安父也露出丝笑意。
“奈何父亲说得实在太晚,今日我早已将奏折呈给陛下。
父亲若想卖郑公一个人情,不如赶紧去通风报信一番,让他将自家屁股擦干净,也好过与我说这般多。”
她凤眸潋滟,眼中嘲讽毫不遮掩。
安父却被她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安重华大可早说此事已捅到陛下跟前去了,那他又何必大费周章浪费口舌。
可恨她对自己的意图心知肚明,却故意不将话说明白,耍着他玩!
“安重华,你如此忤逆父亲,是笃定我不能将你如何吗?”
安重华缓缓直起身子,半晌,终是垂下眼帘,“重华知错。”
知错?轻飘飘一句知错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她甘愿俯首为自己铺路,要的是利用一切机会登上高位!而不是搂着一个国公的爵位混日子!
这些日子她的动静不停地传到安国公耳中,她连户部一个小厮都肯提拔,对自己的亲人却这般吝啬!
“为父只问你,以你的能力,以你跟宣平侯府的关系,能不能让为父和威云调任实权官位!”
安重华胸中戾气横生!
前世她将安父一手推入太府寺掌钱谷金帛诸货币,又将安威云拱上五城兵马司的高位。
可他们又是如何回报于她?
一个在大庄用兵之时克扣军需,一个在临安城破之时携皇帝狼狈逃窜,简直丢尽安国公府的脸!
她垂眸,敛住眼中汹涌的恨意和愤怒,“女儿愿意一试。”
“你需要多久。”安父缓和了口气,“为父并非逼你,只是你跟大皇子的赐婚圣旨已下,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嫁人后你在家中相夫教子,若无父兄支应,难免寸步难行。为父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若安重华此时不帮他,待她成亲后交出手上权柄,安国公府也会放弃她。
分明对父兄已然不抱希望,可在听到他这般恬不知耻的话时,安重华心中仍生出浓重的厌烦。
“父亲放心,大皇子回京之前,女儿定完成父亲和兄长的嘱托。”
安父这才真正展颜,“如此便好,一家人同心协力才是长久之计。快些吃饭,说了这么久,菜都凉了。”
安父又夹了一筷子芙蓉燕菜给她。
安清和忙凑上来道:“姐姐,这芙蓉燕菜是清和最喜欢吃的,你也尝尝。”
安重华无可无不可地尝了一口,呛鼻的味道让她微微皱眉。
安清和脸上立即挂起甜腻的笑,“姐姐近日都穿官袍,威风极了。
往日收了那么多流光纱锦只能堆在库房里,实在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安父如今心情甚好,“你姐姐用不上,你只管去拿便是,秋儿也拿上一些。
你如今正是说亲的时候,你们母女二人便好好打扮一番。”
“妾身多谢国公爷,多谢郡主。”秋姨娘连忙起身道谢。
“重华,这样可好?”他还冠冕堂皇地询问了一句。
在他们眼中,安府其他人皆是他们豢养的家猪,供他们扒皮抽筋,就连下水都要卤上一卤做成好菜。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连骨子里流动的血液都是凉薄与自私。
安重华看了一眼安清和,她娇嫩清丽的脸上满是自得。
“无妨,些许衣料,尽管拿便是。”
她这样说着。
她倒要看看,如今安清和跟在安家父子身后欺压别人,他日会否也成为安父眼中可以利用的筹码。
一顿饭,吃得倒尽胃口。
回了院子,雨娘连忙迎了上来。
“郡主回来了,奴婢将蟹黄豆腐温在小灶上,如今还是热热的,郡主快来吃几口。”
安重华任丫鬟们卸下官袍发饰,换上轻便柔软的外衫,这才坐到小榻旁。
“方才让凌升去打听安慕在宫中的事,可有结果了?”
“还不曾呢。”雨娘有些疑惑,郡主对安慕的事怎的这般上心,“宫中的消息不好打探,太明显了恐惹祸上身。
不过安慕大人今日似乎会回府,郡主稍后可召他来问一问。”
安慕在宫内当值,每三日休沐回府,安重华想知道内情,直接问他的确来得更快。
安重华手中调羹一顿,在碗碟边缘碰撞出不轻不重的声音。
“不必。”
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害怕看到安慕满是热意的目光。
……
临安世家暗地里动作频出,明面上,仍然一派安宁。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深入风暴中心。
对一切无知无觉的姜凡见到安重华入内,细长的三角眼再度高高挑起:“往日一直以为当官需得鞠躬尽瘁,如今见郡主这般逍遥才知这官,也有不同的做法。”
安重华唇角漾出一抹笑,“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姜大人的精神实在令人佩服。”
这几日姜凡从未在口头上讨到便宜,偏他不屈不挠每日都要自取其辱。
此刻他被刺了这一句,户部府衙内传来深深浅浅压抑不住的嗤笑。
不少官员殷勤凑到安重华身前,“听闻郡主新政的折子已经奏了上去,不知陛下何时会有批复?”
“什么?你何时奏了上去?”
姜凡拨开人群挤到安重华身前,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
“户部要出新政,必得由本官和丁大人过目之后才能上奏陛下,你竟敢越级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