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在声援这妇人,实际上却都用义愤填膺的眼光盯着安重华。
被人怒目而视,安重华居然缓和了面容,轻轻笑了起来。
她为百姓们的嫉恶如仇而感慨。
正是有这样的百姓,这样热血的子民,大庄的国土才会在过去数年间不断扩张。
版图扩张,靠的是武力。而子民的归属,靠的却是一个人群中产生的文化和信仰。
“擅自变更契书的人不是我,对你棍棒相加的也不是我。
可以说在见到你之前,此事我全然不知。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要为她讨个公道,便该找那指鹿为马,渎职不清的主事。”
人群因安重华这句话再次炸开锅!
气她厚颜无耻!恨她冷眼旁观!
“这位夫人不必哀求!临安有的是王法和公道!我们与你一起去府衙作证!定为你说个明白!”
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往府衙而去。
安重华悠哉游哉地缀在后头。
“告庄阳郡主强抢民宅铺面?”
顺天府尹张正脸拉成了苦瓜。
如今临安官员,谁不知道安重华一张利口不好惹。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惹了这桩大佛上门。
“堂下何人,民告官要挨三十大板!你确定要告?”
这世上比瘟疫传染力更强的,就是恐惧和勇气。
妇人肖三娘在众人的维护和鼓励之中,鼓气沉声道:“民妇要告,请大人尽管打来!”
上次只是上门询问便被一通好打,如今若打一顿能换来公道,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着衙役们示威敲击在地的棍棒声,她紧闭双眸,一脸英勇无惧的模样。
唯两个小孩搂着她,霎时哭声震天。
“别打我娘!呜呜呜!”
稍大一些的男娃往前跪爬了几步,“大人打我吧!我是男子汉!我来替母亲挨这三十棍。”
他长得玉雪可爱,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
围观之人无不动容,更有热血沸腾者,大步跨入堂中。
“妇孺幼童实在可怜,这三十棍不如由某家来替!也好全了大人怜悯贫弱的好名声!”
张正被嘲讽得面红耳赤,怒道:“滚滚滚,从未听说过替人挨板子的,速速退下!”
“肖三娘,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定要状告庄阳郡主,自愿领这三十棍了?”
肖三娘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众人愤怒的眼神几欲将张正扎穿!
“大人且慢!”
安重华出声阻止:“民告官要打三十棍这个规矩,是为了避免官员无端被告,维护大庄官员的声誉。如今我自愿被肖三娘告上公堂,大人不必有这等担忧。是而这三十棍便免了吧!”
自愿被告?这个说法倒新鲜。
张正此刻被民众仇视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听见安重华这个说法,立即同意。
“既然如此,肖三娘,你要承告何事,速速禀上。”
她便将朱雀街铺子一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越发激愤:“民妇本只想郡主将铺子归还,可郡主却拒不认账!
民妇求告无门,只能请大人为我做主!”
张正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安重华私下竟是这种人,实在看不出啊。
他面带犹疑地看向安重华:“郡主可有不同的说法?”
堂下传来稀稀落落的讥笑声,夹杂着几句“软骨头”、“狗官”等叱骂。
安重华仍是那番话,此事全不知情,只管传召负责登记过户的主事来问话。
那主事早就等在一旁,闻言瑟瑟上前。
“朱雀街那三进的铺子,是韩震亲自上门转让的契书,小人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啊……”
他委屈至极。
铺子虽是肖三娘的嫁妆,可韩震是她的丈夫。
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提前拒绝办理吗?
若是平头百姓,他或许还会拒绝。可要过户之人身份非比寻常……
他低垂着头,偷偷摸摸瞟了眼安重华。
“所以,你果真将那铺子过给郡主了?”
张正亦是叫苦不迭。
这等夫妻之间的事,哪是扯得清的。
如今不知安重华是何态度。
谁料那主事摇了摇头:“不是过给了庄阳郡主……”
百姓们一片哗然!
就连肖三娘都惊诧地抬起头。
视线中心,安重华神情坦然问道:“那是过给了谁?”
主事将自己登记的铺子呈了上去,讪笑道:“韩震亲口说的,要过给庄阳郡主的亲妹妹,如今的大皇子侧妃,清夫人。”
竟然是她!原来是她!
此刻事情可谓峰回路转!
原来他们都错怪了庄阳郡主!
肖三娘立起身子激动道:“那你为何要我去找庄阳郡主!”
她言辞凿凿义正言辞的一通指责,竟然是怪错了人!
方才心生误会怒斥安重华之人,此刻皆是脸颊涨得通红,竟觉无地自容!
主事连忙涨红着脸辩驳:“我何时要你去找庄阳郡主,我只是说那户主如今姓安,你若要找,便去安国公府找!我何时指名道姓说了郡主?”
这女人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他特意暗示,户主身份贵重不好惹,意在让肖三娘知难而退息事宁人!
谁料她竟敢当街拦安重华的马车!
可恨!
“闹了半天,原是一场乌龙。”
“我就说庄阳郡主不会做这种事,偏你们昏了头……”
“郡主的正直无私举国皆知!”
公堂之外的百姓之中响起一片赞誉。
“韩震将铺子过给了谁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手续究竟合不合规。”
议论纷纷之中,安重华淡淡出声,将逐渐走偏的话题拉了回来。
“若有苦主对这手续有质疑,顺天府是该开诚布公地查清楚,还是捧高踩低将苦主赶走?”
此言一出,府衙众人皆是敛目屏息,大气不敢出。
这问话太过犀利,张正一时犯难。
安重华摆明要给这个女人撑腰,定然是不能含糊了事。
可另一头是大皇子宫中极为得宠的侧妃,难道就能得罪?
难怪安重华不愿私下解决此事,而是要大张旗鼓地闹到顺天府来请自己评判,原也不过是不敢得罪大皇子,将这桩差事甩到自己头上来。
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片刻后,张正眼珠一转,嘭地敲响惊堂木:“铺子契书转让本该户主双方在场,主事黄三,你是非不分办事不利,这罪你认是不认?”
“是是是!”主事忙不迭磕头,“此事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小人认!”
“那就好,本官判你赔偿肖三娘的全部损失和伤药费。且免除你主事一职,日后不再录用!”
黄三登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