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脸上挂着见怪不怪的表情,静候了几息。
见胡十六娘彻底没了动弹的力气,径自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金丝楠木的床上。
胡十六娘入住那一日,还十分惊讶,胡府竟在这间不起眼的闺房之中,布置了这样一张精美华贵的大床。
也正是这张床,让她对在胡府生活的日子充满期待和向往。
胡知府夫妇对她真好呀,每日吃穿用度俱是上佳,伺候的丫鬟婆子无不尽心。
往日她若磕着碰着了,五六个下人围在她身侧,紧张得不行。
她家境贫困,何曾被人这样捧在手心里呵护过。
为着这份无微不至照顾的恩情,她早就在心中发誓,日后等她出人头地,一定要倾尽全力,报答胡知府夫妇的养育大恩。
好在,她及笄了,能报恩的日子,马上不远了!
她的脸枕在软绵细腻的丝绸棉被之中,挂着幸福的微笑。
端的是艳色无边,风情万种。
房门吱呀打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十六娘耳边响起。
随即,她感受到了热乎乎的喘息,沿着她的耳垂,一路向下。
她皱了皱眉,想出声呵斥一句,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发出声音。
“十六娘用过药已经好一会了,如今是半点力气也没有。”
用药?
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生病了吗?为何要吃药?
“这药是之前那种?让人意识清醒,只是全身乏力的那种?”
“正是。”
胡十六娘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人的声音,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分明是今日在府门口站出来维护她的卫老爷。
卫老爷,一个男子,怎么会出现在她房中……
嬷嬷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蹿入她脑海,又快速被她甩了出去。
不,不可能,叔父对她恩重如山,视若亲女。
下一瞬,湿热的感觉覆上她耳垂,如毒蛇般让她汗毛耸立。
“十六娘,你听得见,对不对?”
卫老爷双目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双手颤抖地抚上十六娘双肩。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似你这般国色天香的尤物,天生就该伺候男人。”
身体不能动作,胡十六娘只感到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皮肤像被无数根银针刺着,不知是痛苦,还是麻木。
卫老爷的喘息越发急不可耐。
泪水自她眼尾划出,迅速隐没在柔软的棉被之中。
若此刻还不知道胡知府的打算,她真是白长了一颗脑子!
外间风声耸动,树枝狂敲窗门,巷中狗吠之声隐隐传来。
胡十六娘挣扎无能,只得双眸紧闭,静待命运到来。
卫老爷沉重的身躯猛地趴到她身上,分明不能动弹,她却觉得自己的脊背瞬间紧绷起来。
一阵细微的脚步在屋内出现,她的心骤然提起。
片刻后,一个冷静而带着隐怒的女声响起,“胡十六娘中了药,先带走再说。”
卫老爷的身躯被谁粗鲁地丢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
胡十六娘这才恍然发现,自方才起,屋内就再也没发出过声音。
一只手伸到她腰部,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她被人扛在肩上,离开了屋子。
安宅,交代完一切的安重华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面对安慕。
一段时日不见,他分明还是以往那般腼腆可爱的模样。
可在战场待久了,似乎有什么改变,悄无声息在他身上发生,让安重华有些不知所措。
怔楞间,却见安慕满脸严肃地端着伤药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执拗地垂着眼尾,盯着她方才渗出血迹的手。
他的眼神,仿佛燃着火星子的碳,隔得老远都让安重华觉得发烫。
安重华心头又跳了起来,忙轻咳一声,“这等小事,云娘来做便是。你从临安赶来,此刻定然累了,不如好生休息片刻。”
安慕小声道:“郡主喜欢云娘,不喜欢我吗?”
安重华:“……”
半晌,在他水汪汪的注视中,缓缓伸出了手。
安慕取了些药,在她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涂着。
在战场上,他受过伤,最惊险的那次,敌军的大刀砍穿了他半个身子,躺了二十天才勉强下床。
可大大小小的伤加起来,都不及这只手上深深浅浅的血迹来得让他心惊。
安重华抓握之时用力太大,此刻细碎的断木残留在其中,安慕用小镊子夹出一丝又一丝。
几息后,终于忍不住,眼睫挂了几滴泪。
“这就是郡主所说的,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安重华本失神地沉浸在他精致艳丽的眉眼之中,此刻骤然对上他的目光,陡生做贼被抓的心虚。
仓惶收回了目光,忙低头作势打量手心的伤口,“许是一时情急,没注意到这许多。”
安慕心中格外失落。
当初分别之时,两人之间的承诺,安重华竟好似全然未曾放在心上。
只有他傻傻地守着那番话……
原来当日,郡主只是为了让他留在朱家军中,所以随意说了几句话诓骗他而已。
他情绪骤然低落,安重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
可若叫她出声安慰,她也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轻涨、紧绷忐忑,萦绕在两人之间。
安慕将木刺一根一根挑出,又将她的手掌心包好,才将药酒收拾好,正欲出门。
院内一阵喧哗传来。
“恒娘子回来了!”
一室静谧涩滞被划破,安重华陡然直起身子。
手忙脚乱之下,啪的一声将安慕手中的药酒撞倒在地。
安慕抬起头,露出一张紧咬嘴唇的脸,既委屈又埋怨地看着安重华,活似一只被人辜负遗弃的流浪狗。
称着眼角一点绯红的醺色,对安重华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
为了避嫌,房门并未关上,云娘自外火急火燎冲进来。
“郡主,十六娘中了药,恒娘问郡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安重华急忙收回不听使唤的眼睛,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几步,仿佛离得远一点,那迫人的感觉便能消散一点。
定了定神,才点头道:“我这便过去。”
安慕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后头。
两人步子一前一后,带着说不出的韵律感,透着让两人皆不可言说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