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稍待片刻,等大夫诊过脉,郡主才好见客。若不然过了病气给大人,郡主定要内疚无比的。”
正在这时,大夫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云娘正要领着人进去,却见在内伺候的雨娘推门而出:
“郡主说了,请曹大人暂且回府,如今番薯之事早已商议好,郡主自会妥善处理后续,绝不会污了桃城商户的守约之名。至于其他的,郡主也帮不上更多忙,曹大人大可自己拿主意。”
闻言,曹安脸上满是讪讪之色。
他自然知道事事都来麻烦安重华的确不妥,可安重华在桃城,便如一尊大佛一般,让他心中无比踏实。
俗话说拜得佛多,自有佛庇佑。有这样一尊灵验无比的金佛在桃城,他可不得勤快地多跑跑嘛。
如今被安重华这样一赶,他并不觉得恼怒,只想着明日再来便是。
等他告辞离去后,一旁等候的大夫刚要入内,又被雨娘拦住。
“郡主方才睡醒,如今已然大安了。既如此便也不必再劳烦大夫,不过也不好让大夫白跑一趟,这点子心意,便请大夫喝盏好茶。”
那大夫着急忙慌赶来,却吃了闭门羹,刚要动怒时,就被雨娘手中两个硕大的银元宝堵住了嘴。
不必看诊就能拿诊金,这样的好事若是每日都有就好了。
一应闲杂人等都走干净,云娘才凑过去问道:“郡主果然大安了?”
雨娘垂眸颔首,转过身去,却是满脸凝重地拉着云娘进了屋子。
云娘心中一个咯噔,似有所感一般脚步凌乱地铺到床榻之前。
却见安重华哪里如雨娘所说的大安了,反倒脸色白如宣纸,嘴唇亦是毫无血色。虽有人在旁伺候,可额间冷汗却不住往外渗出。
更不用说,脖颈之间隐隐长出青黑乌丝!
这副模样!这副模样分明是!
瘟疫!
这两个字眼霎时出现在云娘心中,唬得她双腿一软,险险瘫倒在地。
就在云娘忍不住低呼出声之时,安重华倏地睁开双眸。
只一眼,威势毕露,还是往日那个胸有乾坤的庄阳郡主,哪里看得出虚弱病重的模样。
她凌厉的凤眸自屋内众人身上扫过,见人人都进退有度,不曾慌不择路,唇角才微微勾起。
“很好,本郡主的人,便该如此,泰山崩于顶也该面不改色才是。”
说这话时,她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云娘,果见她嘴唇颤抖嗡动,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我在桃城呆得够久了,如今此间事了,你们迅速收拾一番,我们这就打道回府,回临安去。”
云娘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只是她到底记得安重华方才说的话,即便心中惊慌难耐,也不曾当众失态。只低垂着头颅,死死咬着唇。
“即便如此,好歹让大夫看一眼,开些药吧。”
安重华轻咳了一声,随即快速端过床头边的冷茶喝了一口,将喉咙间的痒意吞了下去,才侧过头道:
“朝廷发下来的药草早在青州时便派了个精光,便是请大夫看了,开不出药,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多害了一个人罢。”
见云娘还要再说,她陡然加重了语气,“休要再说,速速收拾东西出城!”
若是晚了,只怕又要多上许多人来安宅拜访,届时若被人看出什么,引起城中百姓恐慌,便是天大的罪孽!
即便她动作再快,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访客。
虽被挡在门外,却也不肯就此离去,人人都要站在门口嘘寒问暖问候一番。
得知安重华今日就要离开桃城之后,前来拜访的更是不肯轻易离去了,俱都厚着脸皮求见。
这个道要谢过郡主患难出手相救之恩,那个说要请郡主上门做客。
还有安氏族长也堵在门口,说要领着安氏一族的学子来跟安重华磕头,谢过她为族学延请名师的大恩。
好端端一个安宅门口,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云娘躲在门后婉言拒绝着众人,双眸已是湿成一片。若郡主一切安好,若郡主身体康健,该多好……
老天爷,郡主那么好的人,为何要让郡主患上瘟疫,合该让自己去替她才是。
背着正门口神情激动,险些要强闯入内的众人,安重华由人抬着软椅,遮挡得严严实实地从小门处上了马车。
一行人脚步匆匆,直到桃城的轮廓彻底看不见,才缓下脚步。
云娘迫不及待掀开马车车帘,见如今不过片刻,安重华脸色更加煞白,那些青灰乌丝已经从脖颈处蔓延上了脸颊。
她在青州也见过那些得了瘟疫而死之人的尸体,俱都是满面乌青灰丝。可想而知,若郡主的脸颊也布满灰丝,便再也无力回天了!
自跟在安重华身边,安重华时刻以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形象示人,便是如她这般,此刻露出脆弱的一面,才更叫人彷徨害怕。
仿佛感受到婢女们心中的无措,安重华强撑着掀开眼帘。
“作甚哭丧着脸,我叫你们出城,并不是为了等死,只是为了不连累桃城其他百姓而已。”
云娘一双眼睛哭得越发红肿,一听她虚弱的口气,神情之中更显几分绝望来。
安重华叹然道:“罢了,你且哭个够吧,将雨娘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云娘落泪的神情一顿,忙将眼角水痕用力擦干,“郡主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不哭了,郡主千万别不要奴婢。”
安重华吃力地抬手,轻抚她的鬓发,才开口吐出了一串药方。
“你拿纸笔来写下,朝廷派发下的药草都发放完了,不知这附近其他药铺中,还有没有一两株的。去找黄觉,让他尽力替我去寻。”
见云娘神情悲怆,她又劝慰道:“天道有常,自不会让我命绝于此。反之,便是我安重华合该死在此处。”
云娘登时神色大动,满脸悲痛欲绝,却是说不出其他话,只嚎啕大哭道:
“奴婢定然将这些药找来给郡主,若不然,便叫奴婢跟着郡主,下了地府,还要伺候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