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没头苍蝇一般在城中四处乱撞,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安重华的去处,饥肠辘辘之时,竟在一条小巷之中看到云娘!
登时便如久旱之人天降甘露一般欣喜欲狂上前抓住云娘。
“你怎会一个人在此,郡主呢?”
云娘在城中寻了许久,却只找到了最为常见的一种草药,还只有寥寥几根碎成一块块的。
正是绝望之际,见到安慕,又被他疾言厉色地喝问,当即难过忧心的情绪如汹涌的海水一般涌出,流泪哭道:
“郡主?郡主如今在城外等着救命呢!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带她去青州城中,她怎会染上瘟疫。你就是个丧门星!”
刹那间,安慕只觉一块巨石直击头部,砸得他浑身震颤,险些站不住身子。
回忆起青州那些因瘟疫而死的百姓,他忽而浑身冰冷,好似全部生机都随着安重华得了瘟疫那句话而被抽离。
他恍惚着问道:“郡主如今在哪里,快告诉我。”
待云娘说完之后,他脚步一转,如风一般蹿向城外。
此时此刻,什么庄锦年,什么赈灾,什么奉命行事,都被他尽数抛在脑后,满心满眼也只有安重华一个。
他的心很小,里头一直便被安重华塞得满满当当。
安重华既心怀天下,他自然愿意为了讨好她,装上一装。可也仅此而已。
饿死之际,给了他一口米粮的是安重华。无以求生之际,让他得以存活且平安长大的是安重华。
将他推到众人面前的是安重华,赋予他无尽勇气在边关厮杀的是安重华,赋予他无上荣耀,更给了他极致欢愉的是安重华。
从始至终,他生命中看得至高无上,且视若唯一的,仅此一人而已!
若这个世上没了她,于安慕来说还有何意义!
他将马赶得飞快,很快便在城外一处隐蔽的密林之中找到安重华的马车。
兀自挥开上前阻拦的恒娘和女婢,他头一次不顾礼法,不听安重华的话,直直闯入马车之中,闯到安重华眼前。
若忽略安重华脸上蔓延的乌丝,双眸轻阖的她,透着一股惊人的颓唐美感。
“郡主,安慕来了……”
安重华自昏沉之中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他,既是气恼,又是无奈。
气恼他擅自靠近自己,丝毫不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
无奈他心思执拗,本就对自己的命令只是阳奉阴违。
如今自己患了瘟疫,若要赶他离开,只怕比登天还难。
思来想去,安重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只心神一动,轻笑道:“些许小病,你又不是大夫,着急忙慌赶来有何用?”
只一句话,便惹得安慕眼眶微红一片。
只他素来不善言辞,即便心中百般情绪汹涌,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拿着一双黑如晶曜眼眸,执拗地盯着安重华。
即便世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安重华也总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意。
无奈道:“别做出这等死了人的模样,瘟疫又不是没有药可治。”
安慕眼中湿意更重。
这话唬一唬旁人也就罢了,安慕却是清清楚楚。
那治疗瘟疫的药草本就是安重华特意命人在临安,集所有商人之力收集而来,又早已在青州发放一空。
如今莫说是桃城,便是整个大庄,也难寻药草。
思及此,安慕心头蔓上深深的后悔。
当日自己为何要全然听从安重华的话,明知青州城中有瘟疫,还要放任她去城中查看。
更恨自己为何要眼睁睁看着许言将所有的药草都分发出去,竟没想着留上一些给安重华备着。
郡主自是这世上最高洁最无私的人,那么自己便该卑劣一些,自私一些,如此才能护得郡主平安康健!
被他湿润的眸子盯着,安重华本还算平静无波的心绪,此刻竟也生出不甘来。
前世她便是这样不爱惜自己,在安慕面前憾然离世,今生,难道还要如此吗?
他又犯了什么错,前世今生都要受这般锥心之痛!
只不过,再如何,安重华也不愿看着安慕跟自己一样患上瘟疫,凝眸看了他片刻,才缓缓开口:
“好了,这般大的人了,遇事只知哭哭啼啼,莫不是还要我来劝你?既知道我不舒服,便去为我猎只兔子来。吃饱了,我也好有力气想想法子。”
若是往日,安慕定然毫不怀疑,立刻就照办。
只是此刻安重华这副虚弱的模样极大地刺激了他,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安重华要支开他。
支开之后呢?说不定为了不让自己得瘟疫,会偷偷起程藏到别的地方去。
安慕心头陡生无尽的恐慌,更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怒火!
“在郡主心中,我就是个傻子,由着郡主哄骗使唤。可即便是傻子,也有不能让人随意摆弄触碰之物。”
他的声音抵押且暗沉,虽在控诉安重华,却饱含着千回百转的情意。
安重华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安慕脸上坚毅认真之色。
那深邃如同漩涡的眼眸之中,如今满是霸道偏执,却又透着醉人深情。
安慕直愣愣地看着她,忽而神情一变,满脸透出破釜沉舟和志在必得的坚决。
安重华只觉眼前一黑,无力地看着安慕气势逼人地压了下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安重华脸颊之上,她的心猛然一阵瑟缩,随即便涌上无边的恐慌,本能地撇开头去。
却被安慕死死禁锢住,两人唇瓣相贴,俱是被一阵极为强烈的震撼侵袭头脑,霎时天旋地转,唇舌好似无处可去,马车之内静谧良久。
过了许久,也或许是一瞬,安慕缓缓抬起头。
“如今,郡主还要我去打野兔吗?”
生平头一遭,安重华满脸热意,张口结舌,只觉在他目光逼视之下无处藏身。
明知她患有瘟疫,明知如今草药难寻无以为继,安慕却仍然……
为什么?只是为了陪在她身边?
安重华沉默片刻,才扭过头道:“你要如何,自然随意。”
反正,在生死一事上,便是她再怎么苦口婆心,安慕也不会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