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绍这句话,太平公主猛然心惊肉跳,若非碍着李治在场,她都想一下跳起来替薛绍翻口,然后痛骂周季童一顿。
李治却是不以为然的呵呵直笑,“男儿尚武,这是好事。千牛讲武,更是宫中一大盛事。朕有些日子没有观赏千牛讲武会了,今日,到场一观。”
“陛下若能亲临,左奉宸卫将士必然欢欣鼓舞!”周季童惊喜的抱拳而拜。
太平公主深呼吸忍住内心的愤恼与焦急,“陛下,儿臣陪你同去。”
“好。”李治摆了摆手,“周季童,你去将观战台安顿好。顺便,将李孝逸与裴行俭请来,陪朕一同观战。”
“是!陛下!”周季童兴奋的抱拳一拜,“臣这就去亲自打点!午时过后,臣恭请陛下与殿下观临!”
周季童大步流云的走了。
太平公主忍不住了,连忙起身走到薛绍旁边对着李治拜倒下来,“父皇,周季童分明是公报私仇要欺负薛郎,你怎能放任不管,还有意助长他的气焰?”
“胡说!”李治沉喝了一声,“千牛讲武是左奉宸卫的成例,周季童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十八岁入伍在朕身边伺奉了有十年之久,一向忠心耿耿勤谨能干,几乎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左奉宸卫在他的带领之下,尚武成风军威壮丽,南衙十六卫与北衙之内,无人不称周季童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中郎将,是一个忠君体国的能臣良将。太平,朕知你爱郎心切,但绝不能因私废公污陷忠良!”
“……”太平公主被李治这一通“高屋建瓴”的话轰得哑口无言。她下意识的瞟了瞟御陛两旁的屏风,那后面各有秉笔起居郎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皇帝李治的一言一行。
于是,太平公主不敢再多说了,只是侧过了头来无比担忧的看着薛绍。
薛绍淡然道:“殿下不必忧虑。”
太平公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的。”薛绍微微一笑。
太平公主浑身都轻轻的颤了一颤,“薛郎,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千牛讲武会是何等的重大?诚然那周季童不敢当众把你杀了或是重伤,但如果众目睽睽之下你被他打倒在地,那可就……”
“颜面尽失吗?”薛绍呵呵的笑了一笑,“殿下,我现在是一名军人了。”
“军人又怎么了?”太平公主咬了咬嘴唇,军人就能不要面子了吗?
“军人,当以战斗为天职。”薛绍微笑道,“面对挑战,军人必须予以强力的反击。就算战败,也绝不能退缩;就算阵亡,也绝不能投降!”
“我!……”太平公主几乎气结,“我后悔让你成为千牛备身了!”
“胡说!”李治再度斥骂了一声,“任命薛绍成为千牛备身,是朕的意思,是朝廷的决议,那能是你的意愿吗?”
“陛下恕罪,儿臣失言!”太平公主慌忙拜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皇帝李治都不敢造次,何况是公主?
薛绍拱手道:“臣,谢陛下知遇提拔,谢朝廷委以重任。臣一定不辱使命,会做一个称职的千牛备身。”
“太平,你真该多学一学薛绍。身为帝国公主,你的眼量与器局能不能放大一点,怎能只盯着一人一事呢?”李治说道,“能够做到六品千牛的,都是名门望族的仕家子弟,谁不是出身高贵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个个自命不凡?但正因为有了千牛讲武,他们每一天都要刻苦练武专于精进。如若不然,他在卫府之内根本就没有立锥之地,也随时有可能被淘汰免职。奉宸卫内部尚武成风、竞争激烈,千牛将士也从来都是最精锐、最勇猛的。那些想到奉宸卫里来混个千牛出身的贵族子弟,事先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份才能与身手。”
太平公主无言以对,李治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她和薛绍来听的。言下之意,千牛备身一职绝对容不得滥竽充数,能行便行,不行走人。
“陛下,臣会证明自己的。”薛绍拱了拱手,淡然道。
“很好。”李治点了点头,“薛绍,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朕现在告诉你。”
薛绍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还请陛下明示?”
李治说道:“你可知,当年你父亲就曾是左奉宸卫将军?”
“啊?”薛绍和太平公主都同时吃了一惊。
李治悠然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时光荏苒哪,转眼十七年过去了。那是麟德元年,朕亲手下敕封你父亲驸马都尉薛瓘,为左奉宸卫将军,让他成为朕的御前禁卫大将。”
“臣,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薛绍点了点头,麟德元年,那不就是我们举家被贬废房州的年份吗?如此说来我父亲的左奉宸卫将军可能屁股都没有坐热,就被罢官贬废了!
“那时候你大概只有三四岁,怎能知道这些?”李治说道,“你父亲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定下了‘千牛讲武’的规矩。当时,朕和皇后亲临了第一次千牛讲武会,对他此举颇为赞赏。从此,千牛讲武成为奉宸卫的成例。其他各卫偶尔也会效仿用以竖立尚武之风。但是,只有奉宸卫才有朕亲赐的千牛御刀。因此千牛讲武独一无二,是大唐军队里很多军官都想一呈威风的地方。”
太平公主喃喃的道:“想不到千牛讲武的规矩还是薛郎的父亲定下的……莫非,这就是天意?”
“所以,这世上最不应该逃避千牛讲武的人,就是薛绍。”李治说道,“太平,朕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此事,才提议让薛绍担任‘千牛备身’一职。”
太平公主低下头去低声的碎碎念,“我若早知道薛绍会要参加千牛讲武,打死也不如此提议!”
“殿下!”薛绍都有一点不耐烦了,“莫非,我就一定会输?”
“呃!……”太平公主愕然,“你以为千牛备身那些人都是吃素的?那全是大唐帝国万里挑一的精锐卫士啊,中郎将更是个中的翘楚,你!……”
“殿下不必说了!”薛绍突然出声打断太平公主的话,“就算是败了,也是兵家常事。男人大丈夫,输得起才赢得起!”
太平公主恨恨的咬了咬牙狠瞪了薛绍两眼,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担心你呢!
“陛下,臣现在去准备一下。”薛绍拱手拜道。
“好,去吧!”李治摆摆手,没有多言。
薛绍起身就走。
“喂!……”太平公主伸手想抓住薛绍的袖子将他拉住,一下没能拉住,薛绍大步走了出去。
太平公主焦急又郁闷的凑到了李治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忿忿然的低声道:“父皇,都怪你!”
李治很无辜的扬起了眉毛,“这哪能怪到朕的头上?”
“哼!”太平公主警惕的瞟了瞟左右的起居郎,凑到李治耳边低声道:“要不是你此前主张让周季童做驸马,还逼着儿臣与他相处,薛郎能有今日之祸吗?”
李治略微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那要是薛绍处处不如周季童,你选他做甚?”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周季童!”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再者,谁说薛郎不如周季童了?看那周季童成天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板着一张臭脸,其实就是一块大木头,根本没有薛郎半点的雅量与风趣!”
“难怪你此前连番恶作剧,把周季童整了个灰头土脸下不来台,让他丢尽了颜面。”李治呵呵的笑,“那归根到底,周季童会迁怒于薛绍,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这怎能是我的错?”太平公主苦着脸摇起李治的胳膊,“我又从来没说过喜欢周季童,是父皇你逼着我去和他相处的!”
李治呵呵直笑,“太平,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有个周季童跳出来针对薛绍,也并非坏事。男人嘛,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就得要好斗、就得要有一颗争心。好的对手和强大的敌人,更能有利于男人的成长。如果老是一帆风顺尽享呵护,那男人能成得了材吗?”
“反正都是你在理,我说不过你!”太平公主撇了撇嘴,闷闷的哼了一声,“反正这一次,都是你的错!”
“放肆!”李治恼火不过了沉喝一声,“你是在指谪君王吗?”
“……儿臣不敢!”太平公主瞟了瞟左右的屏风,怏怏的拱手拜了一拜,冲着李治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低声的恨恨道:“我不理你了!我找母后去!”
李治苦笑的摇了摇头,摆摆手,“去吧、去吧,带上你的《礼记》,一同去!”
“坏老头儿!”太平公主低声的嘟嚷了一句,提起裙裾飞快的溜走了。
“这……”李治哭笑不得连连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太平公主跑出含冰殿急忙就问琳琅,“薛郎呢?”
“薛公子方才和一名卫士,往北衙校场去了。”
“走得这么快!”太平公主有点悻悻,正好看到周季童朝这边走来。
“周季童!”太平公主唤道。
“臣在。”周季童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拱手拜了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你,你们!”太平公主抬手对身边的琳琅和宦官,以及守备在宫殿门口的卫士们指了一圈,“全都转过去!”
众人不敢违备,只好乖乖的都转过了身去。
周季童愕然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给我站好!”太平公主低声的恨道。
“是……”周季童哪敢废话,只好目视前方站得标标直直。
太平公主绕走到周季童的身后,咬了咬牙提起裙裾来,抬脚就对着周季童的大腿一脚踢了上去!
坏人,我踢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