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薛绍把他的第三旅人马拉到了一个小池塘边。
到今天,一共还剩下一百一十八名新兵。按正规编制,还要淘汰十八人。
可是薛绍与薛楚玉以及郭元振三个人都感觉非常的为难。剩下的这些新兵,个个都是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三个月的苦训全都熬过来了,练就了极其过硬的军事素质。
这要是放到任何一只部队去,哪怕是加入程务挺的麾下,也是迟早冒尖拔萃的精英。
裁掉任何一个,薛绍都舍不得,也将是巨大的损失。
站在他们面前,薛绍说道:“我知道你们好奇,本来应该是要拉起人马离开朔州回并州了的,怎么又突然不走了。”
没人说话,新兵们静等薛绍训话。
薛绍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一个进勋府的兵,都会经历一个重要的仪式——洗去以往的一切,成为大唐的功勋卫士。我的前任官长、三刀旅因他而命名的况旅帅,在给我进行这个仪式的时候告诉我说,这叫做:勇士的勋礼!”
新兵们意外的惊喜全都瞪大了眼睛,内心顿时激动万分好多人都在发抖、甚至热泪盈眶。
但是没有一个人乱动,乱说话。
薛绍微然一笑,“恭喜你们!现在,准你们欢呼和发泄,片刻!”
“天哪,我们成功了!”
“苍天有眼,我留到了最后!”
“娘亲啊,我成功了!我成为大唐的勋官了!”
“我成为大唐最出色的卫士了!”
“呜呜……!”
“哈哈哈!……”
新兵们压抑了三个月的情感,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疯狂的发泄了开来。他们以拳捶地、抱头痛哭,欢呼雀跃脱掉了身上的军服疯狂的甩起来。
他们跳跃着、欢呼着,哭着,笑着。
薛绍看着他们,由衷的微笑。
年轻,热血,执着,成功。
真好。
片刻后,薛绍把拳头对空中一扬,新兵们瞬间收敛起情绪,再度集结站成整齐的班列。
“在给你们进行勇士的勋礼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薛绍说道,“听着,是事情,不是军令?军令。”
众军士们整齐划一的看着薛绍,静候下文。
薛绍说道:“我自高奋勇,在程将军那里争来一个非常危险的军事行动任务。这一次的行动,是实战,听清楚,是实战——不再是夺旗演练。而且这一次的行动,是我个人的意愿,不是上峰下达的军令。也就是说,你们可以不去。我既不会在法令上责怪你们,也不会在情感上责怪你们。重复一次,这是我个人争来的一次,相当危险的任务!”
军士们听完了,很好奇,但是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或是看法。
薛绍笑了一笑,轻松的在他们面前踱起了步子,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做为你们的旅帅,我在给你们授服、让你们成为正式的勋府卫士之后,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回到并州,我就很有可能不再是你们的旅帅。”
“报告!”郭安举手了拳头。
“说。”
“为什么?”郭安三个字,问出了所有新兵们心中,最想问的。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你们还舍不得我这个像恶魔一样折磨你们的旅帅了?”
“报告——以前我们不懂,现在我们懂了!承旅帅折磨我们,是为了我们好!”郭安大声道,“我们今天能够成为出色的卫士,今后或能立下比别人更多的功勋、能在战场上活得更久,都是承旅帅狠狠的训练我们才有的结果!——我们感恩,我们不舍!”
说着,郭安的声音颤抖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许多新兵们默默的流出了眼泪。
薛绍呵呵的一笑,“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如果你们将来能在战场上多活一会儿,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立下战功回去封妻荫子,那将是我最大的欣慰!”
“报告——承旅帅,你还没有回答我们,为什么回了并州,你就不再是我们的旅帅了?”郭安大声道。
郭元振都笑了,“这傻小子,就喜欢刨根问底。我说……头儿,你今天不跟他们说实话,他们恐怕是不会放过你的了。”
“我会说的。”薛绍微笑,说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一直骗着我最好的一群兄弟们!”
“是的,兄弟!”薛绍微笑道,“或许在你们眼里,我是你们的官长,就像是长辈一样。但是在我的心里,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兄弟!”
“报告……承旅帅,你就快说吧!”郭安重复道。
这下连薛楚玉都笑了,“不如我说吧!”
薛绍摆了摆手,说道:“简而言之,我这个旅帅本来就是临时的。我的本名,也不叫承誉,那是我的表字。”
众军士们愕然。
薛绍继续道:“我姓薛,和薛队正同姓,我们是同族兄弟。”
“他是太宗皇帝陛下的嫡女城阳公主之子,姓薛讳绍字承誉。裴元帅的关门弟子嫡传门生,二圣已赐婚让太平公主下嫁于他。婚期就在今年的九月二十一。”薛楚玉快言快语的说道。
军士们全都张大了嘴巴,集体愕然。
“听着,一刻没有回到并州更换职务,我就一刻仍是承誉,三刀旅的旅帅。”薛绍笑道:“告诉你们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别在分别之后,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分别?
这个字眼在新兵们听来,极为刺耳。
“回到之前的话题。”薛绍说道,“那个任务非常的危险,肯定是要死人的。你们可以不去。之所以提前给你们授服,就是完成对你们的承诺。你们都很优秀,都是合格的勋府卫士。有愿意随我同去的,我欢迎;有不想去的,我也欣慰。因为你们是属于大唐国家的卫士,不是属于我薛绍一个人的。你们更应该回到并州军队,听从上峰的调谴。”
“报告!”
“说。”
仍是郭安,他大声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一百一十八名新兵卫士,齐声大吼道。
郭元振笑道,“看来这群新兵竿子都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要和你一起去玩命了。”
“依我看,根本不用说这么多。”薛楚玉微笑道,“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不是真心追随薛承誉,我愿自断双臂!”
“全体听令!!”薛绍大声道,“跳下池塘,洗去你们以往的一切!”
“是!!”
新兵们大声欢呼的跳进池塘,唏里哗啦响成一片。郭元振也脱光了衣服跳了进来,“我也是新兵,我也要享受一回洗礼和授服!”
片刻后,薛绍让郭元振和所有的新兵手捧他们自己的赤色军服、麒麟战袍和山文铠甲。
“不管你是奴隶贱民,还是达官显贵,在这里,勋府——只有铁血与忠诚的卫士!”
“赤色军服是勇士的荣耀,麒麟战袍是英雄的标志!”
……
“永远记住,头顶的苍穹是大唐的天!脚下的厚土是大唐的地!身后的子民是大唐的人——誓死撼卫之!”
“誓死撼卫之!!”
程务挺和两名副将肩并肩的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好像是站成了一排壁板,刻意藏着身后一个窈窕的身影。
“安姑娘,他们已经洗完没有光腚了,正在进行庄严的授服仪式。”
“噢,我看看。”女子低低的声音。
月奴,透过程务挺和他旁边之人的肩膀缝隙间,露出了一对乌黑闪烁的眼睛,悄悄的看着薛绍那边,藏头露尾小心翼翼,低声问道:“程将军,要是公子发现我一直没有走,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剥了我的皮呀?”
“会。”
程务挺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月奴更加胆战心惊。
“那怎么办?”月奴的脸苦成了一团,“我就想每天都悄悄的看上他一眼,知道他安然无恙我才能心安。谁曾想,他又要去涉险了!”
“他是真正的军人。”程务挺淡然道,“是军人,就要时刻准备为国勋烈!”
“不行!”
“有胆儿你跟他说去!”
“……我不!”
程务挺暗笑一声,语气却很冷很生硬,“那你就闭嘴,藏好一点。要是被他发现,连我老程都吃了不兜着走!”
“藏……藏就藏!”月奴生平第一次感觉,原来做贼的感觉这么差劲的。
薛绍这边,所有的军士都换去了普通的土黄色卫士军服,穿上了赤色如火的右卫勋府军服和山文铠甲,系上了绣有麒麟的战袍,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兜鍪。
个个英武不凡,威风凛凛。
“兄弟们,军人,天生就是要杀敌、天生就是要保家卫国的!”薛绍大声道,“这一次的任务很特殊,我不能在这里大声的告诉你们。我只能说——我们是要去教训突厥人!”
“是狠狠的教训!”
“要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恐惧,在沉睡中也要被噩梦惊醒!”
“要让他们从此后悔,与大唐为敌!”
众军士,热血沸腾!
远处的程务挺禁不住脱口而赞,一个字,“壮!”
薛绍高举拳头,大声道:“突厥人,以狼为图腾!”
“现在就让我们去告诉他们,什么是狼!”
“什么是虎狼之师!”
“什么是坚忍、强大、勇敢、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从这一刻起,我们就要立志成为——突厥人的图腾!”
“让他们只敢仰视、敬畏与膜拜!”
“兄弟们——”薛绍的声音都吼到嘶哑了,就如同况三刀的嗓门一样,“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我们是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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