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逆转!
李谨行活了一甲子,宦海沉伏沙场生死,什么样的风浪都经历过了。但像今天这样峰回路转波澜起伏的凶险局面,还真是少见。
其实,事件本身还不是最让他受惊的。
更令他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几个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胆大,也一个比一个狠辣。
虽然是敌对,但李谨行早在心中对李仙童这个年方而立的年轻人,有了几分佩服。
权术,心机,胆色,应变,他丝毫不输给那些在朝堂之上鼎立了几十年的老臣们。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能够以这么低微的官职掌控这么大的一个并州大都督府,把许多官职比他高、资历比他老的人牢牢控制住,并将他李谨行这样的人都逼得落入了圈套、险些成为谋反的钦犯,还有更多的人在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当成替死鬼在为他卖命。
正邪姑且不论,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李仙童,有本事!
在今天绝大多数的时候,李仙童是一直占尽压倒性的优势。眼看就要出现胜负分野之时,李崇义无端的在这关键的时候失踪,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肯定是薛绍干的。可是就算所有人都能猜到,狠就狠在——没有人能拿出任何的证据!就连他李谨行,也不知情!
用这样一个“奇狠”的毒招来力挽狂澜,李谨行是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得多大的胆子、多大的能耐,才能干出“绑架封疆大吏”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
出奇不意、擒贼擒王——这跟奇袭黑沙的战术何其相似!
李仙童能让韦巨源这个替死鬼帮他咬人,咬完了还死无对证;薛绍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计奇招果然立竿见影,瞬间都将李仙童的气势完全压住。
底气一失,人就容易慌乱;慌中出错,李仙童稍稍言语有失,薛绍马上一把揪住他言语中的漏洞死不放手穷追猛打,甚至将他逼到了“嫌犯”的境地!
李谨行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心想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知政斗也会有比沙场战争更加血腥和迭荡的时候。今天这个大都督府里,实在是风云突转令人始料不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真的没人知道——仿佛一切,都尽在那个年方弱冠的少年郎,薛绍的掌握之中了。连老夫这样的“局中人”都像是变成了一个看客!
悲乎?壮乎?奇乎?乐乎?
李谨行一时想不明白,该要怎样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他仿佛刚刚认识薛绍一样,从他身上看到的这份睿智、这份胆色、这份狠劲、这份剑走偏锋的邪魅——真他娘的令人叹为观止!
此刻,薛绍与李仙童的交锋,已是到了招招见血的时候。
“李仙童,你休想再要狡辩!”薛绍义正辞严掷地有声,“你涉嫌伙同韦巨源一同软禁、架空你的祖父并州长史李老令公,从中擅权、公报私仇、残害忠良、意图不轨。事后又谋杀韦巨源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身上,杀人灭口死无对证。同时,你假借追查谋杀行刺之案,大搞诛连铲除异己,非法拘押与残害朝廷命官,并非法篡夺衙门政权、非法豢养私兵意图武装夺权,谋反自立!”
薛绍猛然抬手一指那些陌刀兵,“眼前这所有的军士,都是你武装夺权、意图谋反的证据!”
那些陌刀军士们同时心头一震,他娘的,我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罪名?李仙童这不是要害死我们吗?!
眼看着薛绍再出狠招、来釜底抽薪动摇他麾下的军心了,李仙童情急之下大叫起来,“薛绍,你休要血口喷人!这些人全都是并州军府的卫士,谋杀行刺案发之后,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什么铲除异已、霸占衙门,更是子虚乌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行,都是遵从大都督府长史李老令公发出的命令!”
“证据呢?”薛绍冷冷的一笑,“我们看到的,全是你一个小小的并州法曹在这里上蹿下跳。府兵奉命前来戍卫大都督府,你小小的法曹有权调动吗?诛连官员的海捕文书,是你小小的法曹说发就能发的吗?我堂堂的议贵、李老将军堂堂的功勋战将,是你小小的法曹能够摆出刀兵大阵来抓捕的吗?——你说这些全是奉你祖父之命而行,那你就把他叫出来,当面对质!否则,你就是个谋权乱政的判逆!”
李谨行这下真是透心大爽,大喝道:“小参军,把李老令公交出来!!你不会是在谋害嫁祸了韦巨源之后,又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你自己的亲祖父吧!”
“把李老令公,叫出来!”两百卫士和牛奔等人,一同大喝。
李仙童气势尽失,现在,就连那五百陌刀兵也不吭声了。
“我……没有!”李仙童这下有点慌了,“薛绍!分明就是薛绍绑架了我祖父,然后栽赃嫁祸于我!”
“证据呢?”薛绍平静的道。
“我……会找到证据的!”李仙童咬牙,“我现在就去找!”
“想来个缓兵之计,溜之大吉吗?”薛绍冷笑。
李谨行麾下的两百军士哗啦啦的上前,把李仙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反观那五百陌刀兵,全都原地未动,在一旁冷眼旁观。虽说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灾。如果是“参与谋反”这样的十恶不赦之罪,那可就不是一点军饷就能让这些陌刀兵去卖命的了!
归根到底,这五百军士全是“雇佣军”。雇佣军最大的好处是拿钱办事不问其他,而且能力够强。但是他们最大的弊端也就在于,他们对于主子没有绝对的忠诚,不会像三刀旅的人对薛绍那样,甘为其两肋插刀。到了关键的时候,雇佣军最先考虑的肯定是——自己保命要紧!
李仙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所有的守备力量都放在了衙门的正堂交锋之地,却对后堂的防备掉以轻心。
“我终究是低估了薛绍!没想到他居然敢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去绑架我的祖父!……这厮真是够阴险、够歹毒!”李仙童只能在心里,如此的痛骂薛绍!
“李仙童,你已经原形败露、众叛亲离,还有何话好说!”薛绍大声喝道。
好些个军士已经忍得够久了,这时就要上前将李仙童擒下,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这个害人精有没有罪那是朝廷和律法说了算;但是咱们窝了一肚子鸟气,怎么也得把这个害人精狠揍一顿再说!
“站住!”李仙童触底反弹急中知智,大喝一声,“薛绍,你血口喷人的指证我那么多的罪名,你又可曾有半分的证据?还不是单凭你信口雌黄?再者,就算我李某人当真犯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与李谨行来裁断!你们带兵冲撞官府、在大都督府里对我这个法曹参军进行连番的污辱、现在还意图对我进行殴打与伤害,就是严重违法!——魏御史,你可是朝廷的御史,是律法公正的象征,你就没话可说吗?”
李仙童这一通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那些想要上前捉住他狠揍一顿的军士们,都收敛了起来。
魏元忠上前道:“李参军说得没错。有罪没罪,得是朝廷委派的司法官员审理之后,依照大唐的律法来裁定。任何人,不得私设公堂逾越和代替法律来进行制裁!”
薛绍笑了一笑,说道:“魏御史说得是公理,是正理,兄弟们都退下吧,我们以理服人,相信律法一定自有公道。”
李谨行麾下的军士们现在都在心里佩服死薛绍了,他的话很有用,军士们都纷纷的散了开来。
李仙童略吁了一口气,环环的看着在场的众人一眼,说道:“薛绍,算你狠!你居然敢绑架我的祖父、并州大都督府的长史!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但迟早我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候,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死定了!”
“好啊!”薛绍笑眯眯的道,“实话跟你说,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你有我犯罪的任何证据,只管拿出来。”
“我一定会的!”李仙童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拭目以待。”薛绍不急不忙的道,“有一句老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这样的事情。李仙童,在你完蛋之前我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恐吓于我!”李仙童非常的嘴硬,沉喝道,“本官一心为公,事事皆是循规蹈矩严格遵照律法而行,没有任何值得你攻讦的地方!”
“是吗?”薛绍呵呵直笑,“还是那句话,我拭目以待!”
李谨行可是个急性子,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但同时也是离现场最近的一个“热心观众”,这时已是好奇不已按捺不住。他将薛绍请到一边,小声道:“薛公子,你还何有妙招,赶紧使唤出来一口气灭了这厮啊!”
“老将军,别着急。咱们还得先等上一等!”
“等什么?”
薛绍哈哈的笑,故意大声道:“当然是等天降神威,霹雳杀贼!”
李仙童好一阵心惊肉跳,心想薛绍这个鸟人,又在鼓捣什么坑人的馊主意?
李谨行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霹雳杀贼?什么意思?”
“老将军勿急,马上就能知道了。”薛绍高声道,“李参军,我们这么多同僚来了大都督府做客,现在已是饭点,你就不热情款待一下?”
李仙童简直要吐血了!居然还敢向我讨饭吃!……下点药,全部毒死你们!
“对了,我们还是不吃你的饭了。”薛绍拍了拍额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万一你气急败坏了狗急跳墙,要下药毒死我们,那可就不划算了!”
“你!……”李仙童的脸皮直抽筋,这个鸟人会读心术吗?
薛绍哈哈直笑,微表情的解读术,不是你这个大唐时代的土鳖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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