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薛绍的心目中,太平公主和寻常的女子是大不相同的。薛绍认为,太平公主的出身与成长环境决定了她的思维方式是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不会为他人着想。她的血液中有着一股霸道和冷酷的皇家本质,绝对不容侵犯。
但是就在这一刻,当薛绍将太平公主抱在怀里时,他才深深的知道,自己真的错了。
或许太平公主的身上是有着许多常人难以接受的缺点,或许她远比一般的女人要精明和果敢,但她本质上也是一个渴望爱情、珍惜爱情、为了爱情愿意做出惊人牺牲的小女子。
“安然,我错了,对不起!”薛绍紧紧抱着太平公主,在她的耳边低语。
太平公主哭得更凶了。
薛绍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不敢再说话。他怕自己随便说哪一句,都会让太平公主的泪水决堤。
这样的泪水,每一滴都能化作一片汪洋,会让薛绍那颗充满愧疚的心像一叶扁舟那样永远在汪洋的中心飘荡,看不到家的彼岸。
“别哭了,我的宝贝……”薛绍将太平公主从怀里抱出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亲吻她的泪珠,她湿润的眼睑,她的额,她的唇。
太平公主突然狠狠的在薛绍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很疼。可是心里舒服多了。
薛绍一声不吭,微笑。
太平公主再度号淘大哭,“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多咬几口,我心里会舒服一点。”薛绍轻轻的抚摩太平公主的脸庞。
就是这样一张熟悉的脸蛋儿,前世今生,时常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薛绍轻轻的抚着太平公主的脸颊,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思绪去飞扬,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寻找自己最爱的那一个人。
脑海里第一时间闪现的,是那个凶巴巴的要打歪自己脖子,最后却吓到花容失色的小女孩儿;是那个满天星月之下,偎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搂住自己胳膊的女子;是那个窝在自己怀里,在飞驰的威龙宝马上张开双臂肆意欢笑的女子;是那个哭红了眼睛泪水决堤仍然倔强的说出那句“恩断义绝”最后扭头逃走的女子……也就是眼前这个,在自己的肩膀上留下了牙印的伤心人儿!
睁开眼睛,薛绍凝视着太平公主的泛红双眸。
太平公主突然一怔,她感觉薛绍的眼神很奇怪。似乎从认识他起,还从来没有被他这样的凝视过。
“你……你想作甚?”太平公主倔强的嘟着嘴儿嘴角略微下沉,仍有一些委屈和懊恼的样子。
“安然,我爱你!”
太平公主的表情突然凝滞。
这是薛绍第一次对太平公主说——“我爱你”!
她努力的扬起嘴角,努力的想要温柔的微笑,可是泪水不受控制的潸然而下,终于是樱唇儿一张,扑进薛绍的怀里哭得毫无保留。
薛绍闭上双眼紧紧的抱着她,感觉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
薛绍与太平公主的拥抱,让怡心殿外的所有人都出了几身后怕的冷汗。过了很久天都黑了,无论是杨思勖还是琳琅仰或是陈仙儿,全都怔在原地几乎忘记了时间没有动弾,每个人的心里都还在砰砰的乱跳。
“都别愣着了,赶紧张罗忙活起来!”杨思勖毕竟更加沉得住气,出声吩咐道,“琳琅,快去安排香汤沐浴,为公子更衣洗浴。陈姑娘,请你和你手下的乐工舞伎筹备献艺。其他人,速去准备美酒膳食打点上下——切记不可忘了公主殿下和薛公子都是喜爱的琼香蜜露与现脍鲈丝!”
“是——”
所有人恍然回神,纷纷忙碌起来。那些执箭宦官纷纷收起了兵器变回杂工仆役,打着小跑奔向厨房浴室各地。
众人散去,杨思勖方才脱掉头上的黑纱襆头抹了一把脖颈和额头上的冷汗,整个手掌全都湿了,像是刚刚从水里探出来的一样。
“好险!”杨思勖不禁暗暗自语,“陈仙儿是我从并州捉来的,今日若生变故,我头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
太平公主连推带攘的把薛绍往浴室里赶,“快去快去,赶紧洗上一洗换身新衣!瞧瞧你,都要变成一个小乞丐了!”
“急什么,再让我多抱一会儿。”薛绍抱着不肯松手,笑得很坏。
太平公主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脸蛋儿泛起了一些潮红,轻轻的在他胸口拍打了几下,说道:“不许使坏!……乖乖的沐浴去。稍后我们一起用膳,我有好多的话要跟你说!”
薛绍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口,“我也是。”
“那快去吧!”
“怎么,嫌弃我了?”
太平公主咯咯直笑,“瞧瞧你,蓬头垢面一身灰土还臭味薰薰的,哪里还有半点公子风范,分明就是一个边疆流亡而来的灾民嘛!”
“这就对了。”薛绍哈哈的大笑,“要不然怎么叫臭男人?”
“坏人,就知道嘴贫!”太平公主连声道,“琳琅,快把驸马拖走,扔进浴池好好的帮他洗上一洗!!”
“是!”琳琅姐妹俩应诺上前,眼睛都在发亮。
太平公主冷嗖嗖的扔了一句,“不许偷吃!”
“是……”琳琅心里一寒,慌忙低下了头去。
薛绍嗬嗬直笑,“不用她们伺候了,我自己去沐浴。”
“那你快去!”
片刻后,薛绍泡进了温暖的浴池里,闭着双眼头枕池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不经历一场失去真的无法知道它有多么的重要。刚才,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要和太平公主擦肩而过了。
做不做驸马,薛绍是真的无所谓;可是如果错失了一份真爱和生命中的另一半,必是一生的悔恨!
薛绍不禁想起了艾颜的一句话——薛绍,你很精明。可是你整天这样,不累么?
现在薛绍明白了,不该精明的时候自作聪明,那是一种愚蠢。比如在感情的世界里,越精明的人越不配得到真正的爱情。
爱情本来就是糊涂的,一个真正用心去爱了的人,往往会不计一切的为爱付出,甚至为爱沉lun]。如果一份感情能够被分解成一条条理由与一份份得失,那它绝对不是一份真正的爱情,那只是一桩生意,或是一次不负责任的苟合。
“安然,我错了。”薛绍闭着眼睛默默沉吟,“从今天起,我会用心的去爱你!爱你的美丽、尊贵与聪慧,也爱你的霸道、冷酷和蛮不讲理。就像你爱我的那样,我会毫无保留的爱你所有的一切!”
大约半个时辰后,薛绍沐浴完毕穿上一身华丽的新衣,走出了浴室。
“这才是我的薛郎!”太平公主迎着薛绍,微然一笑,笑得很温馨也很幸福。
“看来你非是一般的喜欢千牛备身的花钿绣服。”薛绍牵着她的手,说道,“可是我以后,可能不再是千牛备身了。”
“这套花钿绣服是我亲自设计的,没人比你穿着更加好看。如果你不再是千牛备身,我会让所有的千牛备身改换军服。”太平公主说道,“到时候,只许一个人穿这样的花钿绣服!”
薛绍呵呵一笑,“霸道!”
“就要!”太平公主樱唇儿一翘,“我最爱的军服,当然得要让我最爱的男人来穿!”
“好了,就依你。”薛绍摇头笑了一笑,“我饿了。”
“快来!”太平公主笑嘻嘻拉起薛绍打小跑,“我叫他们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薛绍被太平公主拉进膳食厅里,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精美的皇家御膳,让吃了半年粗糙军粮的薛绍直咽口水,肚子里像打鼓一样发出了咕咕的怪响。
“你比以前瘦了好多!瞧你那眼神,像是十天半月没吃过饭了一样。”太平公主连忙拉着薛绍坐下来,心疼的道:“快吃吧!敞开肚皮狠狠的吃!”
“好!”
都到了这份上薛绍还客气个屁,就像在军前指挥作战时的进食一样争分夺秒,毫无礼仪与斯文可言的风卷残云一顿猛吃,还没尝到味儿一桌子东西就吃光了。
没有下过一次筷子的太平公主睁圆了眼睛看着薛绍,惊呆了。
“半饱。”薛绍极不绅士的打了个嗝,连忙喝下一杯琼香蜜露。
“快、快上菜!”太平公主拍着手叫起来,“歌舞呢?仙儿呢?快叫她们上来!”
仙儿?
薛绍略微怔了一怔,太平公主马上一扭头看向他,“你想说甚?”
薛绍若无其事的摊开手,“什么也没有。”
“装!”太平公主哼哼了两声,“你倒是挺牵挂这个仙儿的嘛!”
薛绍左顾右盼,“菜呢?菜呢?”
“不许岔开话题!”太平公主得势不饶人,一把拽住薛绍的袖子将他拉得近了一些,咬着牙低语道,“说,如果我把仙儿变成了第二个张窈窕,你将如何?”
薛绍眉头一拧苦笑不已,“好好的,为何要说这种话?”
“我偏要知道!”太平公主不依不挠,“说,快说!”
薛绍乐道:“我若是不说呢?”
这时隔帘后的乐工吹响了曲乐,太平公主从教坊里挑出来的那一队绝色舞伎鱼贯登场,翩然起舞。
太平公主恨恨的在薛绍耳边小声道:“你若不说,我就让这十八个女子轮番与你啪啪,让你三日下不得床来!”
“哈哈,那你打死我也不说了!”薛绍放肆的大笑。
太平公主恼羞成怒的抓住了薛绍的胳膊,“坏人,我咬你!”
“咬吧,别客气。”薛绍笑嘻嘻的拿出了看家本领,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理你了!”太平公主果然没辄儿,忿忿然的放开了薛绍胳膊,扭过头去生起了闷气。
又有几道好菜送了上来,果然全是薛绍爱吃的。
薛绍没有去拿筷子,而是将太平公主拥入了怀中。太平公主使起了小性子,轻轻的挣扎躲闪,不肯正脸去对薛绍。
“你若是能答出我问的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薛绍在她耳边小声道。
“说!”太平公主噘着嘴儿,很不服气的道,“我才不像你,藏藏掖掖言不由衷!”
“好。”薛绍将她抱得稍稍紧了一些,轻声道:“告诉我,如果我在这一场战争中阵亡了,你将如何?”
太平公主浑身一震,毫不犹豫的捉住薛绍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
“再说这种蠢话,我就跟你拼了!!”
“嗷……咝!!疼疼疼——”薛绍很夸张的大声哀号直吸凉气。
“真疼啊?”太平公主马上帮他揉了起来,“那我以后不咬你了。”
“嗯。”薛绍貌似非常委屈的点了点头。
“那么类似的蠢问题,我们也都不许再问了。”太平公主撇着嘴儿既伤心又悔恨的说道,心中仿佛是领悟到了一个真理——难得糊涂,或许真是“夫妻和睦”的一**宝!
薛绍顿时展颜一笑,“宝贝英明!”
“坏人,满肚子坏水——看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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