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雪终于停了,而且天空现出了暖人的‘艳’阳。-这意味着冬天正式离去,‘春’天已经降临到了丰州这个边远苦寒之地。
十万朔方男儿血管里的‘激’情与战意,仿佛都被一朵‘艳’阳给点燃了。全军上下举营而动,清理积雪修筑城池,修整校场‘操’练兵马,一派热火朝天之势。
这天气一暖,薛绍顿觉肩膀上的担子就变重了,他也甩了膀子准备大刀阔斧的大干一场。
摆在眼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解决全军的吃饭问题。
只要薛绍一天还是朔方军的统帅,这副担子就一天不会离开他的肩膀。兵者民之司命,一个不懂民生的统帅迟早一败涂地。毕竟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处决于国力和强弱,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军队的后勤能否得到保障。
银川军屯的开发,正式提上了日程。
虽然朝廷还没予薛绍正式的答复,所请求的耕牛与种子这些生产资料也没有配发过来,但薛绍在大雪刚刚停止的第三天,就派出了他的行军记室苏味道与管记李仙缘,率领一批熟悉农业耕作的书令使与地道的农民兵们,一起去了银州考察地形。后方都督府的刘幽求得到薛绍的命令也亲赴银州,汇同银州本地的官员,一同参与了实地考察。
考察的时间肯定不会很短,薛绍把任务‘交’待下去之后没有坐地干等,而是亲自接过了薛楚‘玉’留下的工作空缺——‘操’练骑兵。
朔方军的骑兵组建日子已经不短,也曾参与过实战,因其彪悍的战力在朔方军乃至大唐的整个军界,都享有极高的盛誉和威名。薛楚‘玉’留下的那一套训练方案也非常的成熟与完善,真正需要薛绍‘操’心的事情并不太多。他最大的任务,就是尽快选出新的骑兵将领,在薛楚‘玉’暂时离队的这段日子里担纲起“领头羊”的责职。
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选将”这种事情,在军队里面非常的重要。尤其是朔方军这样的边防野战军,一个不称职的将领是得不到麾下将士认同的,那就很可能发生抗命不遵、以上犯上、甚至是“兵强则逐帅”的恶劣之事。
骄兵悍将固然是长于征战,但也是一样的有利有弊。
很显然,除了薛绍这位主帅,薛楚‘玉’麾下的‘精’锐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其他的领袖。因此薛绍从薛楚‘玉’的“告假”第一天开始,就亲自的临时兼任了骑兵大将与跳‘荡’军的统领。与此同时,薛绍千挑万选的把两名“副将”一起带了来,丰州司马唐休璟,与新人张仁愿。
唐休璟虽然不是朔方军的老人,但他是检校丰州都督薛楚‘玉’的直嫡下属。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无论是从政还是带兵都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性’情刚烈而沉稳,为人正直果敢且富有远见和谋略。
按理说唐休璟这样的“老手”没理由给薛楚‘玉’这个弱冠青年当绿叶。但薛楚‘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像他这样年少有为呢?就连他的父亲薛仁贵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还在落魄潦倒的打猎为生。唐休璟没什么不服气的,二人一直合作的相当密切,兼负起了丰州绝大多数的日常军务。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唐休璟的出现很容易就被骑兵将士们接受了。
至于张仁愿,明眼人都看了出来薛绍是打算“破格”的重用他了。这个“科举”出身的文生在朔方军里面其实并不稀奇,十八岁中进士的少年天才郭元振,似乎比他的名气更大。但是薛绍偏就看中了张仁愿身上独一无二——军事天赋。
就像是酒一样,绝世佳酿与普通的村醪白干在成份上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相同的,但偏就那百分之一不同的东西,决定了二者的尊卑优劣。“天赋”亦是如此,薛楚‘玉’的天赋无疑是万中无一百年罕见。但在张仁愿的身上,薛绍也仿佛看到了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东西。
薛绍让张仁愿和跳‘荡’军一起训练,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张仁愿没有让薛绍失望,他竭尽全力的玩命似的训练,倾尽心血百倍的学习。很短的时间里,他就完全的适应了跳‘荡’军特殊又艰苦并且非常复杂的训练与作战方式,并很快脱颖而出成为最优秀的骑兵战将之一。
军队是强者为尊的世界,张仁愿凭借自己的天赋、努力和迅速强大,获得了跳‘荡’军全军将士的认同与尊重。
薛绍这才任命张仁愿为三千跳‘荡’军的副统领,全军上下无人不服。
与此同时,唐休璟也暂时接掌了薛楚‘玉’留下的职务空缺,担任起一军越骑的副行军道总管之职。
一“军”两万五千人。
这一军越骑是朔方军的中流砥柱与‘精’华所在,其中的三千跳‘荡’军则是薛绍最为倚赖的杀手锏。对于唐休璟与张仁愿的突然活跃,李多祚与郭元振等人看在眼里悟在心中,知道薛绍绝对不是急着要找人取薛楚‘玉’而代之,“人走茶凉”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官场上和军队里的任何地方,但绝对不会发生在薛绍与薛楚‘玉’之间。那么,薛绍一定就是在为某个神秘的军事行动未雨稠穋。
但是薛绍不说,没人敢问。军事机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只能是主帅一个人知道。
‘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薛绍把唐休璟与张仁愿提拔了起来,暂时接替了薛楚‘玉’留下的空缺。军队得以稳固,薛绍由此心中稍定。
这时,后方夏州都督府运来了今年的第一批补给,其中有大量的活羊‘肉’食。朔方军的训练强度顿时加大,模拟实战的军演也举行了起来。唐休璟与张仁愿像上次的洛水军演时的薛楚‘玉’一样,担纲了假想敌与薛绍率领的主力大军对战。
这次军演和洛水军演不同,以军战演练与正面的野战对抗为主。薛绍把自己当作了磨刀石,重点磨励唐休璟和张仁愿麾下的骑兵。
唐休璟麾下一共中有两万五千人,薛绍手中则有七万多人。面对三倍于己的“敌军”的正面围剿,唐休璟和张仁愿吃尽了苦头。薛绍对他们一点也没有客气,七军六‘花’阵、风后握垒阵这些野战军阵一一的演练下来,唐休璟等人几乎全都脱了一层皮。唐休璟本人身为主将,好几次在演习中挂彩甚至差点丧命。张仁愿更是被郭安等几个斥侯生擒过一次,被薛绍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抽’了鞭子——敌军战俘,这样的待遇不错了!
这种强度的军演,朔方军也是第一次经历。将士们隐约感觉到,薛绍这样拼命的打磨骑兵,肯定是别有图谋。
大军演在十五天以后结束。
当天,李仙缘带着大量的图文资料回了丰州,向薛绍汇报银川平原的考察情况。
李仙缘说,银州确实土地‘肥’沃灌溉方便,地势也非常适合农耕,至少可以开垦出七千顷良田。但真正想要开发那里也不是易事,至少需要大量的耕牛、骡马和相当雄厚的人力物力做基础。早前王方翼担任夏州都督时就曾想过要在银州屯田,但因为一场瘟疫导致牲畜大量死亡,才不得不作罢。为此,王方翼还研究古籍开动脑筋发明了新的农具用人来拉犁,称为“耦耕法”。这才保障了当时的百姓农耕正常进行。
同时李仙缘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年前薛绍曾给朝廷上表请求耕牛和种子农具开发银川,现在朝廷已经给了批复。理由原因说了很多,但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拒绝!
一头耕牛、一粒种子也没有给夏州都督府,只叫薛绍静等朝廷的补给到来。
薛绍恨得那叫一个牙痒痒,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裴炎。
裴炎一直想要在军队里发展势力,一直都对薛绍和朔方军深为忌惮。现在朔方军要开发银川屯田,本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但这在裴炎看来,则是薛绍想要“经济独立”脱摆朝廷的控制。
薛绍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裴炎之间的矛盾已是不可调和,二者无论是站在‘私’人的角度还是在对国家大事的态度上面,都有那么一点“八字相冲”。
“少帅,朝廷不支持,开发银川军屯一事恐怕会是一纸画饼啊!”李仙缘担忧的道。
薛绍反复看了几遍朝廷的批复,说道:“朝廷虽然没有答应给我们耕牛种子和农具,但也没有态度强硬的禁止我们开垦军屯。黑齿常之不就在河源开了五千多顷军屯么,也没见朝廷怎么不满,相反还给过黑齿常之嘉奖,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屯田之事黑齿常之能干,我们凭什么不能干?”
“少帅的意思是说,我们不靠朝廷自己开田?”李仙缘问道。
薛绍双眉一皱把奏疏摔到了桌子上,说道:“没有耕牛,我们就用耦耕法,用人来拉犁!没有种子,我们‘花’钱去向三州的百姓购买!没有农具,但我们有铁矿、有铁匠。咱们别的没有,但有势在必行的勇气和信心,还有十万名吃苦耐劳的‘精’壮劳动力——朝廷不支持,咱们就自力更生的开垦军屯。总而言之,谁也别想阻止我!”
李仙缘愕然的怔住了,呆呆的看着薛绍。
薛绍正一肚子火气,没好气的道:“看我作甚?”
“少帅至从离开了京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甚觉惊异!”李仙缘说了一句大实话。
薛绍冷笑了一声,“在京城里夹着尾巴做孙子,那是没办法了。现在我肩负起了艰难的军国职责与历史使命,手中还握着十万弟兄的‘性’命。谁再敢‘逼’我做孙子,但叫他知道薛人屠的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