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自幼悍勇无敌,年仅十三岁就凭一把号为“狼毒”的大刀和一柄名为“要离”的三石铁胎弓,在草原上以勇武而闻名。︾,↗.23¢x 成名近二十年来,狼毒与要离,几乎成了草原上“勇士”的代名词。默啜的头顶,也戴上了至高无上的勇士光环。现如今他还只有三十出头就成为了三军统帅,率领突厥汗国最精锐的十万狼骑,其中固然有血统亲缘的缘故,但他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否则,敬重勇士的突厥人也不会服他。
勇而无畏者,谓之勇士。
从生下来到今天,默啜也确实不知“畏惧”为何物,但有两次是意外。一次是在黄花堆一役中,他在阵中遇到了薛楚玉被打下马来,险些命丧当场。
另一次,就是今天!
默啜看着眼前这位白衣白袍骑白马,连胡子都白了的老人,莫名的感觉到一股,从内心深处油然而升的寒意!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它叫做……恐惧!
“你……真的是薛仁贵?”默啜瞪大了眼睛,眼神显得颇为迷乱,充满了紧张和不可思议。
“薛仁贵有何了不得,老夫还冒充他不成?”薛仁贵再度仰天大笑,说道,“默啜,老夫听闻你也是算是一介勇士,狼毒弯刀要离宝弓威震草原。今日两军大战,生死早已各安天命。老夫与你约定,稍时开战之后,你我二人阵前捉对决一雌雄,敢应否?”
“!!!”
默啜的眼睛都直了!
“答话,敢应否?!”薛仁贵大喝!
排头在前的突厥骑兵们,清楚的听到了薛仁贵的大喝之声,顿时出一片惊悸的骚动——“真的是薛仁贵吗?!”
眼看军心都要动摇,默啜也是急了,提起弯刀指着薛仁贵大喝道“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根本就不是薛仁贵!你是假的!”
“哈哈哈!”
薛仁贵第三次仰天大笑,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顿稳稳插住,抬起手,慢慢的脱去了头上的红缨兜鍪。
“默啜小儿,尔等每逢出征必要贡拜老夫!——但尔等可曾真的认识,老夫之真容!!”
兜鍪卸去,白长舞,雪须飘飘。
薛仁贵双目如龙睛,眼神如疾电,居高临下的逼视默啜。
默啜骇然的睁大了眼睛,脑中瞬时失神!
“可曾看清了?”薛仁贵冷笑一声,“记住老夫这颗白头,少时开战之后,老夫只等你默啜亲自来取!!”
“神!……神!——真天神也!!”
当真如同鬼神附体了一样,默啜当场滚鞍下马,对着薛仁贵磕头就拜。
“神——哪!”
后方的突厥骑兵,哗啦啦的一同滚鞍下马,纳头就拜!
唐军,集体惊愕!
薛绍远远的立于后军,隐约见到前方阵中的景象,顿时心中骇然一惊——薛仁贵脱帽退万军?!
这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个怪谭,这是中国史书之上最不真实的一页,这是一个可以媲美神话的传说,这是属于薛仁贵一个人的神迹!
“历史拐了一个弯,居然又回到了它的轨迹之中!”薛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心脏更是在猛烈的砰砰乱跳,喃喃而道,“想不到,我居然能亲眼看到这样的一幕!”
十万突厥兵络绎不绝的滚鞍下马,他们高举双手以额碰地,如同虔诚的教徒在朝圣一样,口中称神五体投地的连连纳拜。
眼见这样惊世骇俗的一幕,薛仁贵不急不忙的重新戴上兜鍪,拔起方天画戟,将兵器往前猛然一指,“全军突击!”
帅旗高展,大纛飞扬!
薛仁贵半点也不领受默啜和十万突厥兵的崇敬美意,悍然动了突击!
唐军将士闻令而动,大声呐喊的挥杀了过来。
默啜当场肝胆俱裂,不及爬上战马,撒腿就往本阵奔去。
薛仁贵拍马赶上,方天画戟高高举起,眼看就能将默啜一戟挥为两段……薛仁贵终究是手下留了半分情义,临时改砍为拍,横着一戟拍中了默啜的后背。凶猛的力道直接将默啜打得飞起,惨叫的撞落在了突厥人丛之中,瞬间就被淹没了!
“杀!——”
白衣白袍骑白马,如同一道白虹,薛仁贵第一个杀进了突厥人丛之中。
突厥兵早已军心散乱而且多数还跪在地上,哪里还有心思交战?
无数人,鬼哭狼号的弃马狂奔。
唐军将士趁着敌军大乱,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滚滚而至,杀进了突厥阵营之中……
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一场血战之相,转眼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薛绍所在的三军,看着前军如此得势杀得这么兴起,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准备跟着一起冲阵。
薛绍疾声大呼,“传我严令,三军固守本阵不得妄动!有违将令者,阵斩不饶!”
三面大纛高高扬起,左右虞侯军和后军被薛绍的这一道命令死死摁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薛绍和三军将士们一眼,充当了这一场神迹之战的最近观众。他们亲眼看着老将军薛仁贵率领如狼似虎的友军,在对突厥人展开无情的屠杀。突厥人溃不成军一路败逃,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十万突厥人在逃,薛仁贵率两万唐军在追杀。
眼前的这一幕若非是亲眼看见,哪怕是它被记载在了严肃严谨的史书当中,薛绍也难以相信!!
渐渐的,突厥人逃远了。薛仁贵率军一路追去,也没了身影。
数十里大战场上,留下了无数的残肢断骇和血染的战旗,还有薛绍和三军部队。
有薛仁贵的部将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来对薛绍小心翼翼的道:“少帅,我军为何不予追击?”
“等。”薛绍不想解释,只说了一个字。
“……”副将不敢多言,只好怏怏的退下。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了。薛绍和三军部队寸步未动。
更多的唐军将士按捺不住了,但碍于薛绍不是他们的直嫡长官,因此不敢造次多言。
但是,军心生了微妙的变化。薛绍清楚的意识到了,麾下将士对他的不满。
又过了半个时辰,十余名将官一同找到薛绍,“少帅,我们不能坐视不战!我等合力,请求出击!”
“本帅已经下达过严令,违抗军令者,阵斩不饶!”薛绍沉声大喝道,“尔等,是在小覻于我?”
“末将不敢!”众将官同时心里一寒,好大的将威,你真敢斩我们吗?我们可不是你的亲勋部属,我们是老将军的人!
“还不退下!”薛绍大喝一声,“再敢私自邀战者,必斩!”
众将官无奈,只好退下。每个人的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气,对薛绍极是不满。
片刻后,郭安骑一匹快马,背后插了三道红色令旗飞驰而至。
薛绍远远看到看,心中已是惶然一惊:郭安亲至,三道令旗——必有紧急战事!
“全军听令!”薛绍大喝一声,“准备战斗!”
“诺——”
三军将士总算听到了他们最想听到的命令,一同抖擞精神斗志昂扬!
“报!——”郭安飞驰而来,不及下马大声喝道,“西北方向出现无数敌骑,正向老将军左翼劫杀包抄而来!”
“必是元珍率部来救!”
薛绍咬牙大喝一声,嚯然挥刀出鞘,“我令,迎击西北敌军,驰援老帅!”
“诺——!!”
至此,众将士才明白薛绍为何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他是为了防备敌方援军,为了给老将军殿后!
“杀啊!!”
大旗飞扬烈马横空,薛绍身先士卒的最先冲杀了出去。滚滚的铁蹄踏响了荒凉的大戈壁,越骑将士们紧紧的跟着薛绍,向西北方向冲杀而去。
西北数十里开外,元珍坐在一辆观战的大战车上,听闻斥侯回报,当场一捂额头险些一头栽倒下来!
“谋主!谋主!!”左右部曲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左右将元珍扶住。
“闪开!”
元珍怒不可遏大喝一声,“默啜刚愎自用擅自回战,又愚蠢之极在阵前给敌人下跪,导致全军溃败,其罪当诛!当诛!当诛!!!”
众皆惊愕万分!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有如翩翩公子般儒雅的谋主元珍,如此气急败坏的暴跳如雷。
“传我令!”元珍气得急喘不停,双手紧紧的握着战车的扶拦,大声道,“柘羯骑兵火出击,向追杀默啜的唐军身后急杀!务必要冲乱唐军阵角,断其归路,截杀聚歼!”
“是!”
狼头大纛高高的飞扬而起,两万余柘羯骑兵山呼海啸的冲杀出来。他们是突厥汗国花重金招募而来的西域游骑,全是职业军人。虽然他们的凝聚力不如附离,但战力丝毫不差!——他们是元珍的亲勋部队!
霎时间,漫山遍野尽是黑色的柘羯骑兵高举着弯刀,像狂奔的洪流向薛仁贵所在的唐军身后,袭杀而至!
片刻过后,柘羯骑兵们眼看就要抹到薛仁贵的身后,他们几乎都已经看到了前方作战搅起的滚滚烟尘,也看到了地上残留的无数战马和尸。就在这时,东南方向突然出现了一飙疾驰而来的骑兵,红旗招展衣甲鲜亮,显然是唐军!
率军突击的柘羯大将顿时一愣,怎的我们后方也出现了唐军?——看来,薛仁贵还有援军!
没办法,总不能顾头不顾尾的去截杀薛仁贵。柘羯大将只好转道东南,先堵住这一拨唐朝的援军!
战马的冲势极猛,不等柘羯骑兵完全调转头来,漫天的箭雨就已经招呼到了他们头上。
骑射!
柘羯大将还没有回过马身来,就被一枚冷箭射中脖颈,当场栽倒下马死于非命。
“杀啊!!——”
滚滚如惊雷的喊杀之声气贯云霄,薛绍手提太乙宝刀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对着突厥人的阵形最中央,猛然杀进了敌群之中——蛇打七寸拦腰截杀,骑兵战术的精髓之用法!
对左右两翼的柘羯骑兵,则用骑射来压制与驱赶,让他们不能固成严阵彼此呼应。
柘羯骑兵遭受了迎头痛击和拦腰截断,他们骑兵冲势极猛很难一下止住。霎时间后军撞前方,不及交战就自相残杀撞死撞残好大一批。顿时阵不成阵,战无可战。铺天盖地的箭雨,让柘羯骑兵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斥侯飞马急报元珍。
元珍听得此信,再度恍然失神,脸色煞白半晌无语。
“双头一字长蛇阵……”元珍嘅然长叹了一声,“传我令,全军撤退!”
众皆大惊,“谋主,就这样撤了?”
“败局已定,再战下去,只会平添伤亡。”元珍仰天长叹,闭目摇头喃喃自语,“凡人与神,岂能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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