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
昨夜连番温存很晚才睡,太平公主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边有异动,迷迷糊糊的随口喊了一句:“薛郎,家里闹贼了……”
“宝贝乖,没有闹贼。”薛绍在太平公主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小声道:“我得出门一趟,三五天之后就会回来。”
“噢……”太平公主仍是迷迷糊糊的,随口一应。
“我走了。”薛绍在她额上再度亲了一记,转身要走。
太平公主恍然回神,惊讶的坐了起来,“天都没亮,你去哪里?”
“醒了?”薛绍笑着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后背掖好被子,说道:“我得悄悄去一趟长安,见两个重要的人。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要见谁?”太平公主很是迷惑,也有一些担忧,说道:“你也不想想你有多么打眼,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盯得死死。你想要悄悄的进长安,谈何容易?”
“宝贝放心,我自有办法。”薛绍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离家之事。若有人问,就说我应袍泽之邀出去郊游喝酒了,连你都不知道我醉在了哪里。”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好吧!”
“乖。”薛绍抱她入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这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战争,但是远比战场厮杀更加致命。在开战之前,我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赢!”
太平公主轻抿嘴唇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独自为战。你还有我,不是么?”
薛绍微然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我最亲的人,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但是这是我入仕以来第一次对我的政敌做出奋起反抗。我希望我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取胜……你能理解么?”
太平公主的眉头轻轻皱起,“我知道,你是希望以一个男人、一位将军的姿态去战胜敌人,却不是以太平公主的驸马的身份去扳倒对手,是么?”
“……”薛绍微微一怔,无奈的轻笑了一声,说道:“你是上苍给我最大的恩赐,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
“我能理解……”太平公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愁云,幽幽的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虽然你爱我,爱这个家,但是你不希望活在皇族的荫庇之下,不希望别人把你看作是一个凭借女人的眷爱而发家起势的驸马外戚。我们从相识到成亲生子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主动求我帮你办过任何一件事情。唯一一次给陈仙儿的舅父柳盛求官,还是我主动请缨,最后还因为裴炎的干涉而搞砸了……薛郎,你希望我远离官场、远离权力,对么?”
薛绍微微一怔,心中惊道:原来她早就心里清楚了这回事情!……历史上的太平公主之所以大名鼎鼎,主要是因为她在大唐的政坛之上叱咤风云书写了一段中国的历史,几乎就成了女皇第二。但是最后,她也在权力的争斗之中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当然不希望我的爱妻,重走这一条路!
“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太平公主很是平静的淡淡一笑,说道:“但是薛郎你想过没有,从我一生下来开始,我就不可能远离朝堂、远离政治。你看看我的那些亲人,我的祖父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兄长现在当了皇帝,连我母亲都执掌了朝堂的权柄。还有我的男人也在当官,现在还正处在政治的大漩涡之中——我太平公主,还有可能置身事外吗?”
一席话说得句句在理,薛绍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想法,不希望你卷入到政治当中。或许是我太过一厢情愿,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权力的争斗当中身不由己或是迷失本性……政治|斗争最是残酷无情,数不尽的骨肉相残和毛骨悚然。这一点,想必不用我多说。”
“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我也没有怪你……”太平公主软软的伏在薛绍的怀里,柔声道:“我只是希望自己多少能够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不希望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不希望你独自在外拼杀得那么辛苦。你说过,我是你的妻,是你生命的另一半。这些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对,你说得对……”薛绍紧紧的抱着她,轻声道:“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候,慢慢的磨合这些问题。现在就请你准许我任性一次,让我独自处理裴炎的问题,可好?”
“……好!”太平公主也紧紧的抱住了薛绍,声音里面充满了自豪与甜蜜,柔柔的道:“曾经我以为,全天下人都应该记住薛绍,因为他是太平公主的驸马。但是现在我希望全天下人都能记住太平公主,就因为——她是薛绍的妻子!”
“谢谢你!……我爱你,安然!”
……
朝霞都还未升起之时薛绍就离开了家,只带了一名随从,郭安。
二人并未急着出城,而是跑到僻静之处来了一番乔装异容。这门手艺对于薛绍和郭安来说,实在是驾轻就熟。转瞬之间二人就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对外出云游的羽冠道友。无论是从面貌还是姿态上看,两人都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他们自己的战马太过显眼因此都没有带出门来,只在砥店租用了两匹普通的商用驮马,各乘一匹。
天亮时,二人凭借伪造的道人牒身离开了洛阳城,乘走官道,直奔长安而去。
一路平安无事,二人进了长安城,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两个的身份伪装。二人在长安的一处小道观里挂了单住下,甚至连接待他们的道人都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看到薛绍那么熟练和老道的和道观里的道士们交涉,郭安有时都忍不住想笑。他心想,少帅居然会比真正的道士还要更像道士,大概是因为和玄云子相处久了的缘故吧!
次日午时过后,薛绍和郭安离开了道观,仍做道士打扮,往程务挺家中而去。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薛绍十分的熟悉。程务挺的家,也很好找。
恶来程务挺的家门从来都不关,哪怕半夜也是敞着。他这么做,是为了方便乞丐。对于那些真正无家可归的流浪可怜人,程务挺从来都是来者不拒。饿了给饭吃渴了给水喝,病了给治病回家送盘缠。
在战场之上疾如烈火杀人如麻的恶来,在生活当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善人。这一点,满长安皆知。在有一次闲谈中薛绍也问起过,程务挺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务挺大咧咧的说,“杀人太多,造孽无数。行一点善,就当积了阴德。”
可是今天,薛绍却看到程务挺家的大门是关着的了。
薛绍不禁会心一笑,这倒是奇了。
郭安上去敲门,过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开始二人以为家中无人,郭安绕到无人的墙角爬上围墙一看,后舍的厨间分明有炊烟升起。
“恶来的胆子都变小了,他也有关门避嫌的时候。”薛绍不禁笑了,现在这朝局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程务挺身为统率御林兵马的大将军,只能关起门来图个清净。
薛绍亲自上前,大力的拍门,仍是没有人前来应对。
薛绍捏住喉咙变了声音,大声道:“此宅煞气冲天必有灾厄降临。再不化解,十日之内必见血光!”
“嘎吱——”
门被拉开了,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大汉,“哪来的野牛鼻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薛绍看了他一眼,认得他是程务挺的一名心腹部曲,稽了一首对他说道:“贫道从不妄言。阁下若不相信,贫道十日后再来。到时,你可别怪贫道没有见死不救!”
大汉连轮了几下眼珠子,咣的一下猛然关上了门。
薛绍笑了,他肯定是去通知程务挺了。大唐的人都很迷信,高官大将们尤其对佛道中人另眼相待。现在朝局动荡人人自危,程务挺既是受了先帝托孤保护新君的御林军大将又是武则天的心腹,同时他还是裴炎的亲家。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他哪能心中没有忐忑?——突然来了一个道人在他门口这样胡说八道,他肯定会有所忌惮。
果然,过了片刻那名大汉去而复返,相当客气的对薛绍抱拳而拜,“家主有请真人入内一叙,上座奉茶。”
“多谢。”
薛绍半点也不客气,拂尘一扬昂然走了进去。郭安跟在他后面走过,有意无意的撞了一下那个高过他半头的大汉。大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心中大惊:看似瘦小,身负千斤之力!……还真是深藏不露的修行高人哪!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凡皇族外戚、公卿官宦一众人等,不得私下与佛道中人结交。换作是平常,程务挺肯定不会理会这样的疯道人。今天,严格说来程务挺今天都算是“违法”了,这更加反衬出他心中的忐忑不安。
程务挺没有在正堂待客,而是在僻静无人的后院厢房里坐等。薛绍一路走进去,第一眼见到程务挺时他就惊叫的拍腿而跳起——
“施主小心!!”
程务挺正愁眉不展的坐着等人,听闻这一惊叫自己也恍然站起,“真人何故惊慌?”
“你、你……”薛绍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指着他身后,“你身后怎会有那么多的冤魂邪祟缠绕不散,要找你索命?”
“啊!!”程务挺大惊失色,慌忙从屋子里跳了出来,脸都有点白了!
薛绍心里就笑了,唐人果然迷信,就连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恶来,也都是怕鬼的!
好嘛,先声夺人的这样一闹,程务挺肯定一时不会查觉到,我是他的大熟人了!--5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