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雷达、卫星和电子通讯设备的冷兵器时代里,现代特种兵出身的薛绍特别信奉“兵贵神速”的行为法则。只要决断够准行动够快,等到敌人察觉到了的时候,再要做出即时的反应已经是来不及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迅捷的即时通讯技能,战场的战况无法第一时间传达到指挥官的那里,同时指挥官的命令也无法第一时间下达。
所以,等到突厥联军的统帅咄悉匐得知,银川军屯的外围有一支异常彪悍的骑兵部队突然冲杀进堡的时候,薛绍已经和薛楚玉、郭元振聚在了一起,酒都喝了几大瓮了。
时隔几年再次见到郭元振,薛绍几乎认不出来了。
几年的边关军旅生活,给郭元振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曾经的蓝田公子一样,郭元振也是一个风流公子哥儿。他的个子很高,比薛绍还要高半个头。以前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唐代版高帅富,身家富有多才多艺,风度翩翩不拘小节,为人豪爽大方并且幽默诙谐脾气好,到哪里都很讨人喜欢,尤其是女人。
但是现在,郭元振的身体已经粗壮了好几圈,全身的肌肉都像是充过气了的气囊一样隆隆鼓起。他整张脸盘子都从以前圆润的美人式鹅蛋脸,变成了棱角分明泛着古铜之色的国字脸,并还蓄起了一些唇须和络腮胡子。这样的粗犷造型配合他现在独特的军人气质,绝对能让第一眼见到他的陌生人心生敬畏,甚至是胆怯。
薛绍不禁感慨,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郭元振好好的一个柔情版帅哥就这样被整成了进野兽派大叔。不过,现在这个版本的郭元振着实是野性十足充满了张扬奔放的男人味,成熟女性和大叔控对他绝对没有任何的免疫力。
“我们三个的年纪,其实都差不太多。”薛绍对薛楚玉和郭元振笑道,“但是郭元振你也长得太急了吧,现在看起来都像是我们的长辈了。”
“哈哈!”薛楚玉是难得这样放声一笑,他说道,“我们薛氏族人,都经老。记得我娘曾经说过,先父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仍像三十出头的青壮——真的!”
郭元振满不在乎的摸着下巴上又黑又粗的短须,说道:“现在这模样,我都能自称老夫了。你们行吗?”
“那你先来吧,我至少还得再等十年。”薛绍哈哈大笑,大唐的男子像郭元振这样长得着急的,还真是不在少数。三十六岁以后就自称老夫的比比皆是。
这时牛奔提着一瓮酒走了过来,郭元振马上就找到了安慰,指着牛奔哈哈大笑道:“看,这里还有一个长得更着急的!”
牛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一圈又黄又乱的络腮大胡子,嘿嘿一笑,“俺十二岁就开始长大胡子了,打从那时候起就没再剃过。西域冬天总下大雪,胡子多点脸上暖和——那婆娘说俺长得像吐蕃的牛,从此就叫俺大野牛!”
郭元振看了媚罗刹等人一眼哈哈大笑,“那你是不是经常四野狂奔,然后就有了牛奔这样一个大名?”
“你咋知道的?”牛奔惊讶的瞪大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
众人一阵大笑。
强敌环伺军事紧急,久别重逢后的欢乐相聚并没有持续太久。和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喝了几碗酒以后,薛绍就马上登上了军堡的城墙四处查看防务。
虽然银川军屯是自己一手设定和规划的,但薛绍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眼前这个坚固的银川军堡,修建得相当不错。外围防范森严,内里井然有条。堡内除了新开出的五六千顷军屯良田,还有三条类似于长安西市的商业大街和远离军营的居民区。而原来就存在的这片平原荒野的溪流河道与山林矿藏,都得到了很好的规划和利用。
在巡查了半天之后,薛绍对随行的郭元振说道:“看来,韦待价这几年其实还是干了一点实事的。这个银川军堡,就建得还不错。”
“他最多就是捡了个现成。靠他,哪能干成个屁事?”郭元振没好气的道,“在他上任之初,银川军屯按照你的指示,早就已经在夏州长史刘幽求的主持之下动工多时,军队这边则是派出了李多祚和李仙缘前去配合。这段时间里韦待价还算老实,大概是初来乍道还没有摸熟门道。后来李多祚被调去京城,韦待价就开始插手银川军屯的事务了。他先是撤回了刘幽求和李仙缘,换上了独孤讳之与沙咤忠义。那两个大老粗哪里能懂什么木土建造,他们就是被韦待价控制收买了,来帮他铲除异己外加敛财的。好在那时候银川军屯的建造都已经进入了尾声,不然哪里会有今日之规模?”
薛绍早在京城的时候就早已知道,驻守丰州的薛楚玉和郭元振,和韦待价的矛盾不是一般的大。其实说穿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薛郭二将在朔方军里的地位一向很高,他们都不买韦待价这个新官的帐。但韦待价又必须提高自己的权威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郭元振突然问起了一个他挺关注的问题,“少帅,韦待价现今何在?”
薛绍有意想卖一个关子,“你认为呢?”
“我认为他的人头很有可能已经去了京城。其他身体各部分,我就懒得去猜了。”郭元振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他在带兵佯攻灵州,为我军和后方提供掩护。”
“啊?”郭元振有点惊愕,那表情明显是在说——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啊!
“元振,最近几年,我们都改变挺大的。”薛绍淡淡的说了一句。
郭元振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是啊,我们这些人好像都老得特别快。一眨眼,早不是当年那一段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岁月。”
“太平说,这叫成熟与迷人。”薛绍呵呵直笑。
郭元振咧着嘴笑,“想她了?”
“你不想?”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起来,一同静静的看着远方。
薛楚玉在他二人不远处,挺费力的照看着马匹。他和座骑和薛绍的威龙本是一母同胞,现在见了面却有些亲热过头的打起了架来。没办法,二者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马王”,现在碰了头那是谁也不服谁一定要争出个高下来,因此打得挺凶,薛楚玉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畜生就是畜生!一个娘生的亲兄弟也不放过!”薛楚玉被气得大骂。
郭元振有点兴灾乐祸的坏笑,大声道:“二竿子你这话骂得不对。这有时候啊,人还不如畜生呢!”
“我这回可是带了方天画戟!”薛楚玉费力的拽着他的座骑,大声叫道。
薛绍呵呵一笑,“你说得对。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畜生。”
“在京城待久了吧?”郭元振笑道,“其实到哪里都是一样,人争一口气,谁也不服谁。于是就打来打去争来争去,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
薛绍知道,郭元振是在暗示自己要尽快的干掉韦待价。毕竟,朔方军不能同时有两个统帅……但是他哪里知道,在自己眼中韦待价早已经不算什么对手。至今留着他的性命,不过是因为他还有那么一点可用之处罢了。真正能够称得上自己“对手”的几个人,有的远在京城有的藏于异域,无不棘手万分。
“接下来,我们怎么干死所有的突厥人?”郭元振突然问道。
薛绍就喜欢郭元振这样的风格。在所有的哥们朋友和袍泽弟兄们当中,薛绍最信任也最关注的无疑是族弟薛楚主。但要说最喜欢的,绝对是非郭元振莫属。和郭元振在一起,谁都不会有任何的压力,他会愿意把自己的最后一条内裤都大大方方的拱手送人。哪怕天都要榻了,他也能眯眯的继续发挥他的幽默才能。但要真的办起正事来,郭元振又能把所有的事情办得干脆利落毫不含糊——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薛绍笑道:“突厥人必须死。我会用一个,你想像不到的方式去干掉他们。”
“派一队美女去他们阵前裸舞,令其集体喷血而亡?”郭元振笑嘻嘻的道。
“真是个好主意。你来领舞,怎么样?”薛绍大笑的往前走,“带我去红叶大街。”
红叶大街,以虞红叶的名命名的一整条商业大街,规模几乎不输洛阳的北市。由此可见红叶商会在银川军屯,曾经是多么的辉煌。
“我领舞绝对没问题,包准敌军大将的妻妾们也全都喷血而死。”郭元振笑嘻嘻的跟上了来,“去红叶大街做什么?战事刚刚开打那里的商人就全都搬走了,跑得慢的还遭了抢,现在那里人货两空早已是一条死街。”
“那就这么定了,裸舞杀敌。”薛绍笑道,“红叶大街有个永兴库藏,知道吗?”
“定能杀光突厥人!”两人很诡奇的同时聊着两个话题,郭元振应道:“永兴库藏,全银川最大的仓库谁能不知?但在虞红叶的商会撤走的时候那里早被搬空了,或许剩下一点鸡零狗碎,也被一些蟊贼趁火打劫的摸光了。”
“有一些东西虞红叶是没有搬走的,也肯定没人会去偷。”薛绍脸色一正,“带我找到它们。”
郭元振微微一怔,“我倒是听说,那里仍旧囤了不少的木炭、硝石等物,一直无人问津——这些废物,这就是你要的?”
薛绍微然一笑,“如果这些废物还在,那你裸舞杀敌的计划可能就要落空了。”
郭元振顿时气乐了,“那我还不如一堆废物?”
“可不!”
两人一边大笑,一边朝红叶大街行去。薛楚玉叫了郭安等人帮忙,好不容易才止住两匹汗血宝马的厮斗,一行人匆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