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储的记忆中,丰镇东部属兴和守御千户所,西部归宣德卫所,南部归阳和卫所。
可是从得胜关越过长城以后,走了不到二十里,熊储发现原来的宣德卫所里面,竟然住着元蒙鞑子兵。
虽然只有十多匹战马,但的确就是元蒙鞑子兵。原来的宣德卫所兵营,已经残破不堪,杂草丛生。
“相公,看来长城外面的情况非常不妙啊。”严二娘的马匹在熊储右侧,此时鞭梢一指前方:“你看那边,全部都是元蒙牧民在放牧。这里原来可是我们老百姓的牧场,现在都放弃了,不知道老百姓的下场如何。”
其实,熊储也是看得额头青筋直冒:“不知道朝廷都在干什么,简直岂有此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把城外的卫所兵营都放弃了,所有的军队都在长城以内,这样死守下去又还能守几天?”
黄妍莹纵马过来说道:“师兄,你现在才看清这个局面吗?其实从五十年前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大明朝被一帮居心叵测的书生搞得乌烟瘴气,整天在朝廷里叫嚷和为贵,不亡国都没天理了!”
方千寻也在一旁帮腔:“就是!鞑子欺负到家门口了,朝廷每年还给他们送赏银。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朝廷还要它何用?师兄当杀手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但是涉及到国家大事的时候,总是畏首畏尾,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看到熊储面红耳赤,气得说不出话来,岚儿终于站了出来:“我看你们这几个死妮子,啊,出关以后就无法无天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方千寻笑嘻嘻地叫道:“岚儿姐姐,其实我老早就想出关,在关内说话都要带着小心,闷都闷死了。现在好啦,本姑娘就算大声叫喊,明天就要杀了皇帝,锦衣卫也拿我没办法。嘻嘻嘻——”
恰在此时,西北方向的荒原之上一匹战马飞驰而来,终于把黄妍莹和方千寻大逆不道的言论给打断了。
霍连山担心有诈,赶紧一挥手,带着一个十人小队策马迎上前去,不过很快就看清了来人:“李青?公子,来的是银狐营的副统领李青师弟!”
“师傅,你们可算是赶到了!”李青来到熊储面前滚鞍下马抱拳说道:“前面有敌人,我们的一个村子已经被包围了。我赶紧返回来,如果碰不到你们,就准备入关找官军。”
熊储摆摆手:“连山,赶紧给李青喝点儿水。不要着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青灌了两口水,稍微把气息喘匀了一下:“师傅,根据军师的命令,我和周大哥带领四十个兄弟出来,开始对这一带进行侦查。”
“虽然两国交兵半年,但是我们靠近长城的一些老百姓还没有全部退入关中。丰镇草场,本来是我们大明的马场,老百姓都是在这里放牧的。”
“这不现在开春了吗,但还不到放牧的季节。如果这个时候有大批牲口过来,肯定连草根就要被拔起来,这片草场明年就废了。”
“可是十多天以前,一直四处游牧的科尔沁部,突然从独石口一线向西过来。周大哥初步判断,就是因为粆图台吉离开了察哈尔,让这批人有了可趁之机。”
“前天已经开始进入这片草场放牧,和我们的人发生了冲突,科尔沁部的前锋因为人少就退回去了。我们当初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东面,所以对这批人非常关注。”
“但是今天早晨突然发现巨宝庄东北面二十里出现了一队骑兵,大概有一百多人。骑兵的身后又是牧民赶着大批羊群过来,看样子这是要把我们的百姓逼走。”
熊储听完之后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但还是问了一句:“我们的村民有多少人?”
李青没有犹豫:“人数并不多,整个巨宝庄也就是三十来户人家一百多人,小牲口大概有三百多只,有二十多匹马。”
严二娘接口问道:“既然这里如此危险,这些村民为什么不入关?”
李青指了指西北方向:“在这里虽然很危险,但是进关以后就更危险了,因为朝廷没有明确的规定,进关以后没房没地,他们就只能饿死了。大青山南面还有好多我们的人,都不敢进入关内。我们也问过当地人,他们说的也在理。”
“我看这个事情非常麻烦。”黄妍莹走过来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停留。就算这一次替他们出头了,我们走了以后怎么办?”
“如果是一个局部的细节问题,可以顺手管一下。可这是朝廷对外的国策所致,也就是朝廷放弃了这些百姓,我们现在是一介平民,管得了吗?”
李青不过十五岁,而且一直就是当骑奴长大的,心里面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不知轻重,直接打断了黄妍莹的话头:“师傅,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吧?”
黄妍莹一看这个刚来的小屁孩竟敢打断自己的话,顿时就不高兴了:“救?你说怎么救?你和周老四也是在关外长大的,鞑子兵民一家难道不知道?搞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口没有,其中能够作战的有多少人?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在这里瞎说。”
还别说,这个李青年纪不大,胆子还真不小:“黄师叔,不瞒您说,没搞清楚我也不敢回来见师父。这一股科尔沁部族大概三千七百户,其中骑兵四千五百多人,部落首领的名字叫奥巴,他的弟弟布达齐为统兵大将。”
“因为科尔沁部绝大部分台吉暗怀鬼胎,已经彻底倒向了东面建州的女真努尔哈赤,奥巴一方面不甘心给林丹汗卖命,另一方面又不想彻底投降努尔哈赤,变成了女真鞑子的附庸,所以现在有些五心不定。”
“根据周大哥他们化妆混到当地人里面了解的情况,林丹汗一直想让奥巴下决心惩处那些投降努尔哈赤的人,但是奥巴不敢和建州女真方面彻底闹翻断了自己的退路,所以没有对那些投降的部族下手。”
“面对建州努尔哈赤女真的武力压迫,东蒙古各部都想西移。林丹汗让粆图台吉坐镇察哈尔,就是想挡住科尔沁部西进扰乱这边的布局。但现在奥巴的弟弟布达齐已经带着一千多人出来了,我们就这么看着吗?”
听了李青的一番话,熊储总觉得其中应该有很大的问题。究竟有什么问题,却始终抓不住。
但是毫无疑问,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只不过目前得到的信息太少,无法把握其中的要害之处。
现在情况紧急,不管存在什么问题,熊储认为李青的有句话说得很对:“总不能看着自己人被欺负吧?”
当然,黄妍莹并不是真的对李青发脾气,而是在借题发挥,甚至是指桑骂槐,这一点熊储心知肚明。
黄妍莹发脾气的对象其实就是自己,熊储心里明镜儿似的。
熊储知道黄妍莹和方千寻的目标,就是要怂恿自己赶紧冒头,然后自立为王,然后打下一片天地,然后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的百姓不受欺负。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黄妍莹和方千寻就是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因为自己始终没有明确表态,所以她们才生气。
想到这些复杂的内因,熊储顿时有些头大,因此猛地一挥右臂,仿佛要驱除无尽的烦恼:“其它的都暂时不要说,现在到巨宝庄看看真实情形,然后再说定论。”
“霍连山,你带领樊涛的拐子铳百人队立即出发打前站。主要是把情况搞清楚,我们没有火药补给,轻易不要开火。”
严二娘看着霍连山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心了:“相公,莹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对方可有一千多能战之士,而且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我们身边还不到三百人,难道你准备放手一搏吗?”
熊储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牛皮纸摊在地上,黄妍莹惊呼一声:“师兄,你怎么会有塞外地图?”
“这有什么奇怪的?”熊储微笑着说道:“你们以为我吃饱了撑的,会无缘无故全力帮助张英吗?如果不是他到崇福寺的时候交给我这张地图,我才不会轻易相信他处心积虑要和鞑子作战,更不可能答应当什么总教头。”
“张英在官场上混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明白无法实现自己的夙愿,朝廷根本不可能同意他带兵北上,所以就把这张图交给我了。这是他暗中派人出关绘制出来的,也就说明他是真心想对外作战。”
严二娘虽然见多识广,但是行军打仗却没有经历过,所以她不知道熊储拿出地图要干什么:“相公赶紧说说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过来看。”熊储指着地图说道:“李青说科尔沁部族的先头部队一百多人,突然出现在巨宝庄的东北方向对不对?那么现在就很清楚了。”
“巨宝庄北面十五里,就是进入平顶山的小山梁。巨宝庄东北二十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是渡过饮马河最好的渡口,连羊群都可以涉水而过。”
“但是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丰镇东面,战马当然可以过河,但是羊群就不行了。由此可以推断,科尔沁部族肯定是从东北方向的隆盛庄南下,在黑土台折转向西,然后经过永善庄西渡饮马河,刚好就是巨宝庄东北二十里!”
黄妍莹毕竟出身不凡,很快就明白了熊储的真实意图:“师兄,难道你想掐断饮马河的渡口,截断科尔沁部族前头部队和后面的联系吗?如果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可能遭到两面夹击。”
熊储伸手点了两个地名,已经满脸杀气:“俗话说船小好掉头,我们人少随时可以走。不管那个什么奥巴的儿子固鲁思奇布究竟想干什么,但愿他们知道进退,做事不要太过分。如果胆敢放肆,让我们的村民遭受重大伤害,本公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到这里,熊储扭头对乔如山说道:“如山,你带领王邦全的五雷神机百人队立即出发,赶到北面三十里的沈家窑扼守饮马河西岸。沈家窑是修建得胜口长城包砖的窑厂,现在已经废了,正好可以屯兵。安排一个十人队,随时和巨宝庄保持联系。”I7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