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在医院一待就是七、八天。
明明啥事也没有,别人住院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来治病的,他上医院是来休养来了,最后两天还在病房里写起了毛笔字。
写完之后一个劲地问我:“小刘,这个怎么样,写得好吗?”
我点头。
毛笔字我不懂鉴赏,说他写得好可以鼓励他,让他有点除了工作之外的成就感。人的心里真的很神奇,明明对他写的东西嗤之以鼻,嘴里还要说着奉承话,脸上还要露出崇拜的表情。人人都说活着不易,大约都为这种心灵上的苦所累。
如果还能随心所欲,证明还活在童年,或者有富可敌国的任性。
“好,那就让他们办出院手续吧,我要回家。”他笑得很开心,好像一瞬间失去的年华都回来了,不知怎的看着他笑我能想起我爷爷。
我爷爷比他大几岁,轻易不笑,大概严肃惯了,偶尔见到他笑,总还有些牵强。
“你的东西,阿力统统帮你带过来了。”也不让我跟阿秀阿辉告别,直接将东西给我拎了来,我从小没有安全感,经我手的任何东西都会小心保管。自己的东西若是丢了,会一直记得,即便是很小的东西,哪怕是失而复得也会在梦境里出现很多次。轻易不敢将自己的东西托付给他人保管。
小的时候,记得我曾将自己攒的压岁钱交给奶奶,结果一元的钞票她通通给我换成了一角的。我将赚到的零花钱给我父母保管,父母统统给花掉了,还理直气壮的告诉我:你吃的用的花的都是我们的,你以为到你手上的钱就是你的了?你拿到的零花钱都是我们拿出去的,相互交换来的。我那时还小,理解不了,也抗争不了。心里有委屈,但不敢说,他们说过,要听他们的话,他们说的话都是对的,不是对的,最终也会变成对的。只是下意识的会将我中意的小玩意藏得很紧,每次都被我妈给搜出来,也不通知一声,就给扔了出去。
然而,这些还未将我的潜在不安激发出来,真正激发出我潜意识里的不安还是司马舜意,当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融洽时,有一次,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向他求助。他的态度很冷漠,也许他能帮我,可他选择了漠视。那时候,我们并未分手,可他,可以帮助他的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千里迢迢能给人送东西,能救人于危难,唯独我,这个他承认的交往了将近两年的女朋友他选择袖手旁观。
从那以后,我渐渐成了财迷,把钱看得过分的重,总觉得手里拽着钞票,就一定还有希望。做任何事情首先衡量的是利益。
戴墨镜的女人将我的箱子,打包的衣物推到我面前,我将我的东西抱在怀里。
“这是您的银行卡。”
“阿力的下属说您没有能证明您身份的证件。”
走在前面的老头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会像阿辉那般吓得花容失色,再不然,就像阿秀那样面不改色的一挥手让我滚蛋,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吩咐戴墨镜的女人:“替她办张身份证。”
这也行?
其实此时身份证更新换代,已经出现了二代身份证,我连户口都丢了,他们怎么帮我办身份证?随便填个地址,随便写个年龄,会不会影响我回家重新办理户口和身份证?
老头住的地方很阔气,圈起来的面积足够建好几个跑马场了,说句不好听的,随便咳嗽一声,整个院子里回荡的全是咳嗽的声音,回声都能将自己吓死。
花园,泳池,果园,防护林,秋千架,除了没有停车场,奇怪了,不仅没有停车场,一辆车都没有,我跟进来的时候是自己拖着行李箱一跟走进来的,按说我这身份自己走进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老头,他也是这么着走进来的。
有钱人不都恨不得脚不沾地吗?
出门坐车,不坐车也得让人用轿子抬着,活得更潇洒的,还得让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陪着,这老头家的保姆,我进门的时候已经一一打探清楚了。长相一般,个头一般,清一色的素,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涂脂抹粉,我悄悄地问一个领我去保姆房的人:“你们的月薪是多少?”
保姆说了一个数字。
我惊叹:有钱人的世界,真的无法理解。她说的那个数竟然比我帮阿秀做事时最高的工资还高,内心不平衡啊,有些人在工地搬砖,累得吐血也只够养一家老小,而有的人,诸如这一群保姆,她们每天能有多少工作,打扫卫生,做个饭,再复杂一些,端个饭,端个屎尿。
这老头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却已活得有帝王相了。
如若不是现代,回到古时,那可真是只得用奢华富贵来形容了。人比人,气死人,我将箱子搬到楼上的保姆房,保姆的房间都是单独的,可能老人家空房子太多了,愿意这些空房间都住得满满的,增加些人气。一说到人气我又莫明的紧张,很有有钱人有些古怪的嗜好,偏信江湖术士,在住宅里布置些关煞,损人阳寿,延长自己的寿命。
他给这些开这么高的工资,又提供如此优渥的待遇。
会不会,其实是想借这些人的阳寿?
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假意去其它的保姆房以认识她们为名,特意将她们每个人居住的环境、位置、生辰八字都不经意间的打探了个清楚。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将所听所闻所记全都画了下来,眉头紧锁,只觉得很不安。有一次,一位风水师(小灵的主要人物之一)路过我家时,曾跟我提到过这种布置,他说这是一种折煞,折的都是这些人的运气。将她们的好运折了,他本人的霉运都会转移到这些保姆身上,碰上流年不利的,对健康有极大的影响。
我听好几个保姆说过,她们不能生病,一生病就会被辞退。
原来如此。
我突然想到一条计策,老人家问我生辰年龄的时候,我报的是一个假的年龄,他好心替我办理身份证,必定以为我会对他感恩戴德。也许,那个时候他会想办法套出我的真实年龄,我的真实年龄是24岁,恰好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一些人本命年宏运高照,也有一些人,本命年祸事连连,我此刻已是身在祸事中,他下次问我,我可以照实说。
说完之后呢,再装个病。
这个社会,他再怎么想要长命百岁,也会担心人命的问题。
只要我装得严重些,到时候他自然会放我离开。
“小刘,下去吃饭了。”
我跟着其它保姆去楼下吃饭。
从我进来这里之后,反而很少再见到老人家出现在家里,我自然好奇,偶尔跟她们聊天,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她们:“你们说这主人整日不在家,都在忙些什么啊?”
“哎呀,你管那么多,一个老头子,谁稀得照顾他。”
“只要有钱拿就行,他不出现我们更乐得轻松。”
她们是不是在这院子里待得太闲适了,没吃过苦头的人哪里懂得外面讨生活的不易,还以为都像爱情小说里,随便一出门就能遇到大帅哥,又有钱又有情,碰到任何麻烦他都能像个神一样的替自己摆平,然而,这般有型有款,偏偏还对长相平凡的自己情有独钟。
我面露难色:“拿了人家的钱,难免会有些挂心,担心事情没做好。”
“你挂心什么,我可听门外的几个娘们说了,你是撞了那老头,被捉回来抵医疗费的。说说吧,你是怎么撞到那老头的?”
呵,女人啊,特别是人多的地方就喜欢嚼舌根,聊八卦,好似说些八卦,日子都好过了,可活在这世上,谁人不八卦呢!
我自己不也在悄悄打听老人家的去向。
“走路不长眼,不小心撞到的。”我想已经没有申辩的必要,反正也没人相信,即使相信又如何,胳膊拎得过大腿的还能有人替我申冤不成。
“你这孩子,也真是够倒霉的。”
“刘妙,你的身份证拿回来了。”楼下一个保姆朝我喊道。
我下了楼。
打开盒子一看,我的新身份证,还有户口。
神奇了。
竟然跟我2009年补办的户口和身份证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还有我的信息他是如何得知的。
这种诡异的手段让我心生畏惧。
我的手有些抖,不是真的吧!假如,恰好有人将我失落的身份证捡到了,那么身份证的信息跟2009年以后补办的信息是不一致的。
可现在,补办的信息跟2009年后的一样。
我不相信有这种巧合。
绝不可能。
不能留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离开。从拿到身份证那一天开始,我一整天闷闷不乐,闷着闷着,就病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无精打彩,时日长些,我就成了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