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再让我来猜猜,你要诅咒谁呢?”瑞丝兴味盎然地翻眼过滤她所能想到的所有异性。
“霍尔?”
“不关你的事。”
“谢思莱?”
“我说,不关你的事。”
“格芬——”
“闭嘴!闭嘴!”娅缇尖叫,挥舞着染满剧毒的朱红指甲跳出井口。
瑞丝轻巧地避过她跳上石板咯咯笑:
“你还是喜欢格芬威廉呢吧。”
娅缇怨怒地瞪着狭长的凤眼,微凸的指节咔咔抽搐。
“不准你叫他的名字。”
瑞丝弯唇压下唱反调的冲动,低低咳嗽一声:
“好啦,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你要做的在最容易失败且最容易背离初衷的诅咒类型中排名第一哟,与其想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正经地去追。”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娅缇冷笑。
“哎呀,我怎么不知道你要脸了。”瑞丝无辜地睁眼。
娅缇一拳敲在心口硬是把那团恶气吞回肚里。
“总之,”她强迫自己深呼吸,憋得声音都瓮瓮的。“别、来、妨碍我。即使你想通风报信也没用,他不会听你的——说到他最痛恨的人,你绝对名列前茅。”
瑞丝嘴巴一歪。
哪壶不开提哪壶。
趁她愣着神,娅缇勾起莫名快意的笑容提步往井边走去。
雷扬泽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冲刺范围,没有右手虽然很麻烦,但他的左手同样不曾缺少练习,尤其是需要使匕首的时候。
娅缇双目大瞠,感到颊边的汗毛像水波一样浮动不已,刷拉张开五指厉啸着朝身侧抓下。
对方只是如清风般流过,短短一瞬拉远距离,手里正是她常挂在腰间的背囊。
瑞丝欢呼一声向他蹦去。
娅缇神色狰狞却不敢过离井口,鲜红的嘴唇迅速泛出噬人的紫灰,□在长裙外的脖颈上爬满了粗黑的经络纹路。
“……你对我下毒!?”她凄厉而不可置信地质问,回头双手抠着缝隙拼命往里爬。
瑞丝吐舌看她无力地软到在井边,“安心啦,死不了的,不过此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会把东西送给你家大人处理的。”
娅缇哆嗦着颜色深寒的唇,一双充血的眼瞳恨不得装上无数利刃好把两人千刀万剐。
瑞丝坏笑努嘴,雷扬泽看看她,最终还是顶着包包主人火烧火燎的视线解开绳结倒在石板上——第一次未经允许擅翻女士私物雷大骑士表示压力的确很大。
各种瓶瓶罐罐骨碌碌滚出来,再是大小不等的古旧木盒,四处散落的奇特硬币,雕刻奇谲的银杯,不知名草药,发黑的婴儿头骨,整套形制齐全的刀具,乃至染血的人皮书正可谓应有尽有。
雷扬泽抚了抚斑驳龟裂的头骨轻轻一叹。
女巫的包裹附着些小法术可以装填远超容积的物品,最重要的是它会自动遮蔽陌生人的探查。
娅缇哑声瞪着雷扬泽,似要从他身上看出哪里不凡:
“你居然能看到?我的障眼法明明比在场的某个白痴高明多了。”
在场的自认躺着也中枪的某白痴龇牙:
“干啥干啥,我不就是障眼法稍、微……了一丁点嘛,有什么可得意的你!”
娅缇冷笑不答腔,只是执着地紧盯雷扬泽不放。
瑞丝颇挂不住地侧过来挡住她的视线,掰着雷扬泽的脸狠狠吧唧了口,扭头张牙舞爪:
“看屎啊,老娘的男人是你能看的吗?再看就撅你招子!”
娅缇气得说不出话来。
雷扬泽森森地无奈了,抬手将一弥漫着浓烈血臭的大木盒递给炸毛的野猫。“是这个?”
瑞丝满足地咂咂嘴,接过木盒拨开条缝往里看了眼:“……娅缇小姐,不是我爱跟你抬杠——用如此恶心不洁的方法是绝对无法同你的愿望等价的哦?最起码,诅咒不行。”何谓诅咒?但凡强加于接受者的与其本心相违的一切意念都叫诅咒,只是有些不会应验,有些却会,并且实现它所需的代价远比双方自愿签立的一般性契约要危险复杂。
近来貌似老碰上求而不得的可怜孩子啊。
也不晓得莉莉莎怎样了。
“我说过,跟你没关系。”娅缇毫不掩饰恨意地盯她,眼角不屑地上下打量雷扬泽,“跟惯常糟践别人心意的你不同,我愿意付出一切来珍惜……哼,总算找到宠物了,希望你下次集会好好宣传宣传,免得某些乖孩子一直傻呆呆地空等着。”
瑞丝捂胸恨不能一口血喷在她脸上。
雷扬泽挑眉神色淡淡。
天际微曦。
瑞丝把已经被毒得迷登登的同僚头朝下凶残地扔进井里。
长舌妇你好,长舌妇再见。
雷扬泽不发一语地盖上石板,表情如常地做完一切扫尾工作。
瑞丝惴惴地跟着他转悠。
我擦,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啊狗太阳的!
然而直到他们回到旅店雷扬泽也没有开口。
瑞丝顿在墙角阴暗地边嘀咕边竖耳朵听他嘱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胖女人夫妇离开小镇重新生活,甚至留下封介绍信给依旧满面桀骜捡了一条小命还不自知的科恩,叫他拜入昔日旧友门下——啊哈没错,学魔法绝对是需要天赋的,与其耗费精力想那些穷尽一生也未必可窥得一丝半星的奥妙不如实在地干事,跟名师学剑,参军,脑袋灵光点很快就有所收获,五年内至少够混个顶着最小爵位的队长,到时再拖家带口地衣锦还乡还不能搓傻一打人的话他真该去死一死了。
至于苏珊娜,开玩笑,雷扬泽给介绍的地方说什么也少不了真正温柔纯洁的大小姐,好好开开眼就知道现在为她疯狂的自己真他/妈没出息,届时携美眷风光归来才是对她的完美报复。
所有人都被命运安排着得到幸福,连海欧那厮亦得意地拨弄着一枚极小却足够闪瞎她狗眼的星砂石目露嘲笑。
瑞丝出离愤怒了。
她想悲伤那啥春秋的并不适合自己,她还是喜欢直拳。
雷扬泽这次两道眉都挑了起来,迎着瑞丝“你问不问问不问问不问?不问我就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的凶暴眼神继续往海欧身上安放行李。
末了又只得拉住上蹿下跳尽捣乱的女巫轻叹:
“你要我怎样?”
瑞丝巴巴地鼓着腮帮子。
雷扬泽皱眉越过海欧优雅起伏的脖子看向她,抿抿唇低道:
“我并无资格干涉你之前的情感经历。”当然不包括以后的。
瑞丝听出他的弦外话脸色红润了些但仍不满足。
谁莫名其妙被泼了身粪而不挠墙?还是当着现役情人的面且称之为“宠物”?
能栓到雷扬泽就够她大笑三天三夜了,她不准任何事任何人来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我没有什么经历。”瑞丝干巴巴地回道,“‘某些乖孩子’根本是娅缇瞎编的……当然,硬要说的话,她心爱的格芬威廉·斯考特可以算一个。”
雷扬泽静了静,很快串连起三人行的狗血情史,不过他非常明智地保持沉默听她说。
“他追求我,”瑞丝罕有地窘迫了,微微地提高音量飞快解释,“我向法尔尼贡拉大人发誓,那会我才12岁,心里面再怎么成熟也无法好好处理这种……呃,你知道我生长在苛求得失的下层,不相信更不喜欢他口口声声不计回报的爱,所以就不加考虑地做了些事,当然,当然我很后悔伤害他——可也不能全怪我!”
她略显焦躁地走了两圈,似乎回忆过去令她感到极不愉快。
“毕竟那时候正是——”瑞丝猛地闭上嘴,不自然地偏首绾绾松落的长发,耳根像烧着了一样红艳。
雷扬泽眸心一黑。
她记得?不,不可能,难道说她从某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了?
“瑞丝。”
羞恼到指尖都在抖的少女嗖地蹲下,掩体海欧不厚道地往前一窜彻底抛弃她。
“瑞丝。”
耳畔低迴的嗓音带着三分沙哑七分刻意施为的蛊惑,沾染上主人独有的温热钻进鼓膜,缭绕得意志极端不坚定的某溃不成军。
“原本是不知道的……”瑞丝声如蚊呐,蹲在地上画圈圈。“蔷薇花儿大概使了某种咒术让我一直无意识忽略这件事,直到……她是不是给了什么东西你?”
雷扬泽摸摸暗袋里椭圆形的凸起轻一颔首。
瑞丝噌噌涨红面颊吭吭唧唧的:“我不记得具体的情形,但现在大致猜得到,时间啦……对象啦……”
所谓处子无女巫,法尔尼贡拉对伴侣一片痴狂,排除;随便找个雄性完成任务按黑蔷薇和瑞丝的性格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剩下的选项百分百是由她自己决定——如此,这人,基本圈定。
难怪黑蔷薇取走了她的记忆,她若还记得,十有□会包袱款款寻情郎去的,什么女巫,什么身世,什么魔鬼,什么地狱,什么俄尔默,统统边儿滚蛋——要能和雷扬泽在一起,过得几天是几天,哪怕立刻死了,他也不会让她独个走的。
瑞丝有这样的信心,对雷扬泽·杰斯敏。
两人差不多想到一块儿,顿时相顾沉默。
瑞丝脸上青红交错。
好吧,她承认,她现在是十分,万分地感谢死蔷薇花儿的“横插一脚棒打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