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她好像还不太适应这里?”
人群当中,又不知道是谁如此议论了一句,音量不低,惹得林深时回头看去。
“好了。”
终于有人出面打起圆场,发声者是李溪午。
随着人们的注意力聚集而来,这名脸上时常挂着儒雅笑容的中年男人忽然也有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冷峻,眉头皱出一条浅痕。
他的余光注视了几秒林深时的身影便收回视线,又重新露出笑意说:“我们还是快点拍照吧,别让老人家久等了。”
对于李溪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的这种行为,坐在位上的曺赫闭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完全没留意到方才厅内发生的那点“小动静”。
见老人家都毫无反应,旁人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选择在这时和身为hanShin集团代表理事的李溪午唱反调。
众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宴会厅里很快如同回到了不久之前的热闹氛围。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一切都还在照常进行。
“果然还是亲儿子……关键时候该回护还是会回护。”
“呀。”
耳旁响起的声音引得曺盛佑下意识回头。
他有些诧异,但口吻还算客气地问:“申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不知何时拿着杯酒走到边上的申旻脸色十分古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曺盛佑,直到对方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嘴里才冷不丁地说:
“你,死定了。”
曺盛佑明显愣了愣。
没等他发问,在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申旻本人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说什么啊?这家伙?”注视着这位theEr集团的继承人走远,留在原地的曺盛佑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咬住牙关。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若不是顾虑对方的身份,说不定眼下都要追上去发难了。
只是过了几秒,他又暗自皱眉,心虚似的攥起手来。
后来找到自家父亲所在的座位,老实地随同坐下,曺盛佑整个人才隐隐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他并未发觉申旻站在不远处的宾客中间,默默喝着酒,还在冷眼看着他。
林深时此前没有认出,或者他和林允儿都没察觉到曺盛佑今晚的到场,所以也就未曾发现从一开始指出林允儿所在位置到林允儿匆匆离场以后故意说风凉话的人,其实都是躲在后面的曺盛佑。
这也正是申旻刚刚会说出那句话的理由。
“瞧瞧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多小心眼的家伙。”
嘴里小声地“啧”了一下,申旻同样转头望向了那边林深时显得很是沉默的背影。
“而且选谁不好,偏偏还是那位林小姐?男人吧,软肋要是被人打中的话,还手的力度会把人打死都不一定啊。”
……
盛宴过后,主宾尽欢的表象之下往往就是一片冷清的本质。
林深时没去关注那张所谓将会引起外界巨大轰动的合照后续如何,他不再关心这件事。
这种游离在外的状态被一同准备离开俱乐部的徐白东尽收眼底。
他思忖着想要说点什么,但大致了解过前面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也少见地有了些口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该不该说上那么几句不具备多大意义的安慰话。
好在今天晚上在场的人很多,多到即便他们俩有意避开人群,也总会碰到相熟的人。
“林理事。”
一个挺耳熟的称呼把林深时的注意力勾了回来。
他和徐白东闻声回头,只见金主编带着英利正向两人走来。
“您好。”林深时把眼前出现的这两位和脑中的印象对上了号,在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他也有点惊讶,“你们两位今晚也在吗?”
“嗯。”金主编的目光在男人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就侧头看看身旁的女孩,“只是英利和我今晚都忘了带上礼服过来,所以我们也没在大厅里面逗留太久。”
他这话似乎若有所指,林深时听后很快又笑了起来,颔首说:“如果早点知道的话,我和允儿应该过去和你们问候一下的。”
听到林深时此刻还能自如地提及林允儿的那副口气,一直没作声的英利就倏地抬起头来。
她抿着嘴唇,欲言又止,大脑里面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先前她和金主编在1号厅里看到的那幕画面。
那一幕当时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画面。
那些原想为自家偶像辩明几句的话语也就不得不被她给咽了回去。
辩明不了。
至少除了当事人自己以外,他们这些外人现在都无法替林深时和林允儿之间开解什么。
站在旁边看着英利那一脸纠结的神态,原本见女孩非常苦恼、所以就干脆想着带她过来找人的金主编莫名也保持了沉默。
他回头看向面前依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保持笑容的林深时,平常缺乏同理心的理性头脑忽然也像是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一些起初就预备好的话也不打算说了。
几个人突然间就不说话了。
“欧巴?”
幸好,第三个人在这时候找来了。
见到仍然穿着那身雪白礼裙、一派优雅的曺诗京,几人之中除了同为女生的英利暗暗蹙眉,其余的两个男人都猛地松了口气,又在心中无声一叹。
不得不说,曺诗京登场的时机真是太好又太尴尬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回去之前先跟我聊一聊怎么样?”
曺诗京自然也看到了在场的另外三人,但她瞧着并未多么在意,直接扭头对林深时道明了来意。
她的话是在征询意见没错,其中留给人的余地却不多。
林深时和她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旋即就要转过头去说话,却被已经会意的徐白东率先抬手打断:“我知道,我先走了。”
男人顿了顿,嘴角又扯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笑了。
“抱歉,之后有机会再聊吧。”他又对金主编两人说。
瞧瞧抱着手站在旁边等待的曺诗京,金主编也干脆地放弃了自身原先的想法,拉起英利的手腕就低头告辞。
等到三个人全部离去,目送着徐白东等人走远的曺诗京才收回视线说:“其实要找你的人不是我。”
随手脱下西装外套的林深时一边把衣物好好地收起搭在臂弯,看了她一眼,一边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曺诗京意外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和饮溪有些地方很像。像现在这种时候,你不躲着我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胆量敢单独找我谈话?”
女人看起来想辩驳两句,但看了看林深时的侧脸,还是没再开口,她沉默下来地往前带路,林深时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大约几分钟后,曺诗京才停下脚步,回过身说:“到了。”
林深时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瞬间就看见了前方那道坐在花圃长椅上面的中年身影。
附近还戒备地分散站着几名黑衣保镖,但除此以外,四周一片阒然,寂静无人。
很显然这是一处特意被临时弄出来的谈话场合。
“阿爸没说让我留下,我就先回避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父子俩。”
在说完这句话后,曺诗京还带走了守在李溪午周围的保镖们,这一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出于李溪午本人的吩咐。
总之,林深时感觉自己耳畔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
黑黢黢的花园里面,唯有那张长椅的旁边矗立了一盏路灯,像在专门为他指引方向。
林深时在原地踌蹰了几秒,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还没等临近,他就听见那道熟悉的中年声音随着风传到他耳中。
“现在心情怎么样?”
他的步伐稍有停顿,又立刻继续上前,直至走到中年男人的身前才站定停下。
坐在长椅之上的李溪午瞅瞅他,嘴里忽然就说:“在坐下之前,我先说几句会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林深时没有搭腔,一只手拿着西装外套,人就站在那里貌似非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父亲。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以长辈的身份来讲,我或许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得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我很早就有所预料了。”
“如果你真为她着想,你就不要再把她拉回这个世界来了。”
李溪午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也显得分外冷静。
“她这次逃了,之后也可能会逃;你也许这次能安抚住她,以后却不一定。”
“我从来不否定你对她的感情,但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们的感情能够有多么长久。这不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肆意评论,而是基于理性的分析。”
“我很早就说过,你们俩的条件并不合适。”
“你们想要克服这种不合适从而长久地在一起,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也是希望渺茫。”
“我这不止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也是为了她的未来考虑。”
“分手吧。”
“这样你们俩各自的将来也许都会有更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