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前方便桥被乱兵捣毁……”
忽有探马飞马回报,渭水之上的便桥居然被破坏掉了。其实,秦晋也不担心便桥被毁之事,整个天宝十五载都陷入罕见的大旱之中,就算渭水也枯萎的仅能没过腰身,骑兵即便没有桥梁和渡船,也能轻松的涉水而过。
不过到了便桥南岸以后,秦晋又被惊得目瞪口呆了,比起被毁掉的便桥,而是渭水南北两岸密密麻麻的逃兵。
是的,的的确确是逃兵无疑。只见这些身穿禁军衣甲的人三五成群,或聚在一起,又或扭打推搡,一片混乱至极的景象。唐朝禁军的军纪虽然难以和神武军相比,但也绝不至于败坏至此。
“使君,好像是逃兵啊!”
清虚子的声音又适时的响起,这老道在出了长安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他对于秦晋的选择似乎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禁军逃卒,一律驱散,尽快过河……”
秦晋并不打算为难这些逃卒,与其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功夫,最紧要的是尽快追上天子和太子。
随着尽快过河的命令下达,骑兵纷纷准备涉水,探马已经先一步深入河中,找出一段深浅合适的河道,以备大军过河。
清虚子酝酿了好半天,这才鼓动着腮帮子说道:
“贫道以为,便桥被毁,实乃是上天之意啊!”
看着被搅成一片浑浊的渭水,秦晋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何为上天之意,请真人明示!”
面对秦晋难得的客气,清虚子受宠若惊,他也知道这位年轻的使君似乎一直对自己看不惯,现在突然客气来便以为是刚才这番话起了作用,兴奋之下便侃侃而谈。
“使君渡河去追天子无非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两者不论保谁都是长君在上的局面,倒不如保年幼的皇子……”
这老道说话向来露骨,又肆无忌惮,秦晋有时也为之咋舌,难道这货就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然而,此时身边多是同罗部的胡人,他们本就对汉话不甚精通,加之清虚子的声音又刻意压低了,因而也没有必要担心泄露出去。
秦晋看了清虚子一眼,又不咸不淡的问道:
“以真人之见,当保何人?”
清虚子见秦晋再一次虚心求问,更是得意,伸手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说道:
“以贫道之见,当不过十岁为宜。”
李隆基子嗣繁茂,尚在冲龄的皇子也的确有几个,但秦晋却不打算才用清虚子的建议。
“该过河了!”
眼见着大部分人都已经涉水到了渭水对岸,秦晋话非所答,继而又催促胯下不情愿的战马进入仅仅及腰的河中。原本清虚子在等着秦晋赞赏,谁知自己的建议说出口之后竟然没有了下文,等到回过未来,却见秦晋已然到了和中间。
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催促胯下战马也进入水中,只是这老道的骑术显然还不如秦晋,战马进入水中本就不情愿了,偏生骑在背上的老道还在大呼小叫着。战马终于失去了理智,开始在河水中前后扑腾。
清虚子哪里见识过惊马,见状如此就俯下身子紧紧的搂住马脖子,生怕被颠了下去。谁知如此反应之后,战马像再受了惊吓一般,不但前后上下扑腾,还在原地打着转。
等秦晋听到清虚子的惊呼声之后,回过头来,正好瞧见一身邋遢灰袍的老道跌入泥浆之中,狼狈至极。说来也怪,清虚子坠马之后,刚刚还四蹄乱扑腾的战马竟然奇迹般的瞬间安定下来。
只有一连串的响鼻阵阵传了过来,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嘲笑清虚子的愚蠢一般。
清虚子能容忍秦晋对他无视,却绝难容忍一匹畜生对自己的嘲笑。他从泥水中站了起来,打算用鞭子给这畜生点教训。
“真人请快上马,走得慢就追不上使君了!”
闻言之后,清虚子扭头向西北方向望去,果见秦晋的战马已经离开北岸百步之远。再看身遭,除了这个与自己搭话的神武军骑卒,竟一个人都不剩。包括哪些密密麻麻啸聚于此的逃卒都不知何时走的无影无踪。
“你,你怎么也落下了?”
嘴巴张动了一下,清虚子最终只挤出了如此一句话。却听那骑卒笑道:
“俺是受了使君之命一路上照看真人的……真人请快些上马,晚了就真赶不上了!”
骑卒是个汉人,态度也很客气,只是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里明显的带出了焦急之色。
清虚子这才如梦方醒,秦晋急着追赶逃走的天子和太子,当然不会停下来等自己,一旦与大队人马失去联络,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逃卒乱兵,假如遇到心存歹意之人,仅凭他们两个人是绝然应付不了的。
一念及此,清虚子不再由于,也不顾满身泥浆的狼狈,翻身上马,急急涉水,向西北追了上去。
秦晋一路向西北狂奔,一路暗暗思忖着清虚子刚刚的建议。两厢衡量之下,还是觉得年幼的皇子绝没有李隆基和李亨的号召力。假如他真的听从了清虚子的建议,在长安城中寻得尚在冲龄的皇子,那么李隆基所生诸子则势必会有样学样,纷纷自立。到时候别说凝聚天下人心,唐朝将立即陷入诸皇子混战的危局之中。若在以往,皇子们都被圈养在十王宅中,哪个也不敢生出非分之想。现在天子逃了,十王宅中的皇子们也有不少趁乱逃了,秦晋相信清虚子相信生出野心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半个。
正思忖间,忽闻前面一阵哀嚎之声,却见一群乱兵在围着一个扑倒于地的人行抢劫之事。
逃卒们若只是安分的逃跑,秦晋也懒得理他们,但现在于光天化日之下行抢,就怪不得他辣手无情了。
“逃卒本就按罪当斩,现在又骚扰百姓,立杀无赦!”
一声令下,便有数十名骑兵加冲了过去,数十柄马刀于呜嗷呼喝中高高擎起,转瞬之间血肉横飞,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便滚落于地。
只惨了被逃卒乱兵围住行抢之人,满身满脸的污血,不过此人从被打的状态中换过来之后,竟站了起来,对秦晋的方向一揖到地。
“谢将军救命之恩!”
尽管被黏在一起的乱还滴答着鲜血,此人声音却丝毫不见慌乱。
秦晋不禁为之讶然,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那人在谢过之后,便想扭头离去,谁知脚下一软却扑通跌倒在地。秦晋赶紧让人查看此人身上伤情,却现他的右腿肿胀的整整粗了一圈。
由于此人刚刚的表现也是特异,秦晋便也格外留心此人,当军卒撩起此人的头时,不禁又不出了阵阵惊呼。
“是你?”
而那腿伤跌倒之人也认出了秦晋,几乎同时失声道:
“是你!”
秦晋眼前其人正是太子李亨身旁最宠信的谋士李泌。不过李泌在兵变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又背着太子暗杀秦晋,试图一举消灭掉秦晋的势力,天幸秦晋大难不死,才躲过了此生最大的一次危机。
后来神武军在秦晋的领导下重新夺回了优势,李隆基化险为夷,太子失势,李泌这个罪魁祸自然被议罪下狱。只是后来此人是生是死,秦晋就再不关心,因为他本身也还有一身的麻烦,又哪有时间理会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下场呢?
万万想不到的是,李泌其人非但未死,竟然出现在了秦晋追赶李隆基父子的半路上。
“李泌,你如何在此处?”
在认清了面前马上之人是秦晋之后,李泌的神色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安,他或许知道自己曾密谋策划暗杀秦晋,现在落到秦晋的手里,怕是难逃一死了。而且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形之下,只要秦晋想做,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
“李某背运,既然落在你的手中,还有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打量了狼狈却要强作硬气的李泌一阵,秦晋冷笑道:
“杀你?你认为自己有资格吗?看看你这副样子,像条丧家之犬!”
面对死都不曾胆怯的李泌竟猛然间嚎啕大哭,哭的伤心至极。
这一幕却将刚刚追赶上来的清虚子看呆了,明明这货在眨眼之前还硬气的要命,怎么被秦使君呵斥了一句就哭的如此伤心呢?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七尺男儿有甚想不开的,在这哭鼻子。”
不过,李泌只作听不见,仍旧自顾自的哭着,仿佛清虚子不存在一般。清虚子只觉得又被这个狼狈的逃人无视作空气,顿时火往上涌,刚刚在马身上受的气作出来,便打算都泄在这个倒霉蛋身上。
然而,令清虚子目瞪口呆的一幕生了。刚刚还极尽嘲讽呵斥于此人的秦晋,竟翻身下马伸手将其扶住。
“你既然出现在便桥北,因何又弃太子而去?”
李泌收住了哭声,看向秦晋的目光中虽然还是充满了敌意,但还是回答道:
“李泌当然不会弃太子于不顾!”